第21章 Chapter 2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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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时雨变了，丝丝点点的下，如同蒙尘的薄纱从阴沉的天空中悬垂下来，笼罩着泛着水光的树叶和铁青的石板路。天色灰暗，若不是刚经历了黑夜，恐怕会以为又要到晚上了。

经几时的搜救，所有人员都心情沉重，但谁也没放弃，一声不吭地沿江搜索。许正元一夜没睡，脸色蜡黄。他走不动了，站在原地休息，平日里光彩依旧的眼睛在望向江面那一刻蒙上了灰败。

“我去局里了，今天老黄不在，他让我帮忙带一下他们组新来的实习生，我顺便去挖个人。好了不了，我走啦。”

——这是他儿子跟他的最后一句话，当时他在看早报，头也没抬，然后儿子就真的走了，再没回来，如今他曾看好的后辈也不见了。

许正元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收敛了情绪，正色道:“继续扩大搜索范围！”

江岸的树林、休息区、就连公共厕所也找了，仍一无所获。探员的眉毛拧成一团，拿着对讲机:“一探组没有发现。”

“二探组也是。”

“这里是四探组，在两点钟方向发现斗痕迹，再次通报情况……”

“肯定是找到了！”

积攒了一夜的疲惫瞬间一扫而光，所有人欢呼起来，只是笑容不怎么走心，毕竟还没有找到人。

废弃的工业园区里河流流经，这块地从城市统一规划后就卖了，原先的工厂都搬到了四环外的经开区。接手的开发商像是在等地价上涨，迟迟不动工，这儿就成了无人管辖之地，设备设施也全坏了。

许正元踩着满地的垃圾，在搀扶下走上那座斑驳的长廊，脆朽的木质围栏被砸得稀碎，上头还挂了片黑色布料。

王志鹏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嘴跟.炮似的汇报另一边的情况:“找到林安了，亏得他命大，没死成，现在在XX镇最权威的医院里接受治疗，我叫吴子川过去守着他，老许你可以放心了。这是什么？”王志鹏戴着手套拈起布料一看，“好像是从老姜衣服上扯下来的。”

经历了“林安水上漂”事件后，王志鹏脆弱的心脏已经被捶得十分坚强，一改往日遇事就炸的毛病，稳重地把东西收进证物袋。

他这个样子许正元反而有些不习惯，就问:“你确定这是姜衣服上的布料？”

“没跑了，”王志鹏，“别人大冬天都穿棉服秋裤，就老姜爱穿黑色风衣，款式材质都不带换的，搞得全局好像就他一个人有风度。看这栏杆的损坏程度和折损角度，人多半掉水里了，我去岸边看看有没有脚印啥的，啥也没有就明人没爬起来，准备捞尸吧。”

他拍拍许正元的肩，一转身便“嗯哼”一声，作势要哭，双腿也软得站不稳。

工业园区里铺着不平整的水泥地，可能是为了防止工人靠近河流，岸边围了半人高的铁栅栏，经几年的风吹雨，已是锈迹斑斑。

王志鹏吩咐下去:“彻底检查堤岸，特别注意血迹、脚印，一切人为痕迹都不能放过。”

细雨蒙蒙，痕检人员高效又井然有序地展开工作。许正元站在长廊上环顾四周，突然问一旁的刑.警:“园区外头是不是有片儿老住宅区？”

“有。”

“还没拆？”

“嗐，那么大片地，是要拆，但没人敢要，地价又在涨，开发商把地拍下来只能砸手里。而且那片儿的居民多，拆了单是安置居民这一问题就够让人头痛的，所以到现在也没拆。”

许正元点点头。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这里有发现！”

许正元匆匆赶去，王志鹏看了他一眼，才:“堤岸的苔藓上有攀爬痕迹，铁栅栏被损坏，有鲁米.诺反应，已经提取血迹派人拿回去做DNA对比了。有人从水里爬出来了，但是不是老姜就难了，毕竟他是个旱鸭子，要等对比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许正元只听了前半句，微放宽心:“这么，姜是跟嫌疑人在桥上了一架，然后掉水里了，嫌疑人把姜捞起来后又带着他逃走了。”

王志鹏有些懵，发出灵魂一问:“……嫌疑人为什么要救姜北？这不符合常理呀。”

“……”许正元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有发现车辆行驶痕迹吗？姜不会游泳，嫌疑人不可能带着个溺水的人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逃跑，更何况人还受了伤，一上车就会引人怀疑。”

王志鹏想不一定，嫌疑人都敢把林安塞行李箱拖上公交车，姜北又不是什么天选之子，那个神经病能给他特殊待遇？但看到许正元笃定的神情，王志鹏把这些话咽回了肚子，他总觉得许正元有事瞒着他。

“暂时没有发现车辙，痕检正在检查别处的人为痕迹，要是查完了都没有呢？”

许正元望向那片儿破旧的老住宅区，:“没有就明他们就藏在附近，车都没开，能逃哪儿去？”

王志鹏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愈发的懵:“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救老姜？”

许正元只:“干活吧。”

——

“咳...咳...”

姜北轻咳几声，牵扯着全身生生的疼，神志还在脏臭的江水中翻滚游荡，肺部被填满，强烈的窒息感令他不管不顾地挣动起来，直到一双手伸过来把他按回被褥之中。

“别动。”

梦魇般的声音响起，姜北的神经反射性地一紧，竭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慢慢聚焦，他看清了声音的主人，随及移开目光。

“你不会游泳。”这句话像是给自己听的，江南垂下鸦羽，道，“你怕水。”

姜北摸到身.下细软的珊瑚绒床单，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卧房里充斥着一股牛奶的味道，是从厨房飘过来的。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日光，只能从一线缝隙里判断出现在是白天。暖黄色的灯光挤满屋子，给书桌上的漫画书、角落里的画架以及床头的陶瓷杯镀上一层温软的金芒。

半晌后，姜北才从疼痛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这是哪儿？”

他想坐起身，右臂却被禁.锢住，一扯，便与床头碰撞出清脆的金属声。耻辱感涌上胸.口，姜北一记寒光剜过去，狠声道:“解开。”

姜北刚醒，脸色苍白，整个人陷在床垫里，身上盖着干净的被褥。湿透的衣服已经换下，套了件江南的白T，看上去病恹恹的，的话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你受伤了，这样能防止你乱动。你饿吗？我去给你拿吃的。”江南起身，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句:

“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江南不语。

“自首吧，你不可能逃一辈子。”

江南没有回头，只:“……你看我现在像是在逃吗？”

姜北听着从厨房里传出的锅碗瓢盆声，声音停后，也没人端着吃食进来。随后便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把他的思绪拉回到十几个时前的雨夜。

江南拽着他坠入深渊，江水堵住口鼻那一刻，姜北甚至放弃了挣扎，纵容自己下坠沉溺。他要死了，脑子里却没有走马观花般的重现这辈子度过的所有时光，而是在想——他该拉着那个坏种一起死的。

可笑的是，江南抓住了他。

水声停了，江南洗完澡，把沾上血迹的衣服扔进垃圾桶，而后着赤膊端上饭菜送到卧房。

他身上还带着伤，臂被割出了一条骇人的血口子，经热水一冲，皮肉翻卷。他也懒得处理，放下餐盘后就去衣柜找衣服穿，灰色毛衣衬出他虚无缥缈的寂灭感。

姜北瞥一眼冒着热气的牛奶，丝毫没有食欲，再加精神不济，直接侧过脸，睡了。

“你不饿吗？”江南见他没有要吃饭的意思，又改口道，“好吧，待会儿再吃，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被子被掀开一角，冷风顺着足底灌进被窝。姜北这觉睡不了了，倏地睁开眼睛，收回脚，无奈脚踝被握住。

“放开。”

江南坐在床尾:“我背你上岸的时候，铁栅栏把你的腿划伤了，不处理会感染的。”

姜北拿眼睨他:“……管好你自己就行。”

江南没听，拿上碘酒和棉签给伤口消毒:“痛也别叫出来，被楼下听到我就堵上你的嘴。”

这点伤不至于让姜北受不住，只是碘酒冰凉的触感和摁在脚踝处的灼热指腹碰撞出一种难捱的酥麻感，使他脚趾蜷缩。

细微的动作被江南收进眼里，在上一次的交流中，他就弄清了眼前这个人的所有敏.感点。怎么，常年游走在刀.枪.棍.棒下的人，只要你够温柔，他的每一寸皮肤都能给出最真实的反应。

江南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上完药后在姜北腿上裹上医用纱布，恶作剧似的了个精致的蝴蝶结，像包装礼物那样。

这是他在凌两点十七分、穿过滂沱大雨和半座城市抢回来的新年礼物。

他痴迷地看着他的“杰作”。

“你为什么杀他们？”

突如其来的提问破坏了刚营造出的旖旎气氛。姜北继续，誓要把这种氛围消磨殆尽:“……如果你想见我，可以直接来我的。”

江南盯着蝴蝶结看，长睫掩住了落寞眼色，良久后才:“因为他们是‘程野’的玩伴呀，跟你没关系，又不完全没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回答令姜北感到意外。极端的嫉妒心成了江南的犯.罪动机，只因他从未得到过，就想着把别人拥有的东西毁掉。

姜北抽回脚:“这是狡辩，不要把你犯下的错推到别人身上，你享受的是毁灭的快.感，好以此来平衡你扭曲的心理。”

“随便你怎么，”江南抬眼，撕掉伪装后的他把占有欲都刻进了瞳眸里，“过程不重要，我的目标始终如一。”

姜北把脸埋进软枕，仓皇避开对视，他的问话对江南这个变态起不了任何作用。江南擅长转移话题，再用含有糖分的语气讲些下.流话，江南曾用指尖和唇舌统治他的敏.感地带，也用轻.佻下作的话语操控他的羞耻心。

总之，这是个神棍。

“你把我关在这儿没用，”姜北，“你在江边留下了痕迹，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警.察很快就会找来的，自首吧。”

江南觉得姜北话变多了，也有可能是装的，像在长廊上装病一样，最后却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的手还留在被窝里，捏了捏姜北的趾骨:“在警.察找来之前，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拥抱、亲.吻、做..爱。高兴的话，我也可以让你杀了我。”

姜北扯动着手.铐，仰起脸，咬牙道:“我真的会杀了你。”

江南逮住了那只逃跑的脚:“我知道，因为我做了坏事，所以我再坏一点也没关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