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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话呢,想什么这么出神?”慕容麓再次开口,“你到底怎么惹上陛下了。”
“没什么。”谢清平敷衍道,借着车帘飘拂的片刻看着外头场景,换了个话头,“如何绕路来玄武长街?”
“前头便是‘三锦阁’。”慕容麓挑眉,“你且赶紧去买些,趁着天色尚早,送入宫中哄去吧。”
慕容麓虽不知谢清平如何惹了那活祖宗,但他知道,女帝爱甜食,尤其是这三锦阁中的各式现烤点心。
以往一闹性子,谢清平总是买来送去。若是还哄不好,便直接换了私服带她出来。再回宫,便是少女娇靥如花,笑声脆如银铃。
谢清平知道他的意思,却更明白,今朝之事不是一口点心能哄好的。但也未曾言语,随着马车停下,缓步入了店中。
两人寻了间二楼雅室坐下,慕容麓去柜台吩咐,谢清平唤住他,“多点一份栗子茶饼。”
“栗子茶饼微苦,陛下不吃的。”
“你点便是。”谢清平倒了盏茶,目光落在长街东尽头处。
那里是鲁国公府,住着四大士族之一的裴氏。
慕容麓没有多问,道了声“好”便下了楼。
谢清平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接过袖中滑出的玉瓶,单手弹开塞口,倒出里面的丹药。
一颗,两颗,三颗……
他倒转玉瓶,用力又倒了倒,竟只剩五颗了。
以往他只需一年服一颗药,然从两年前开始,他便需每半年一次药,近一年更是用的频繁,每换季都需服。
而方才在马车中服用的那颗,距离上一次服用才一月时间。
且不他本就精通医术,便是如此加速的用药,寻常人都能明白,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
他收了药,目光重新落在东尽头处。
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在他走之前,至少内忧要帮她清掉。
日光刺眼,他亦觉疲惫,只缓缓合上了眼。
慕容麓唤醒他的时候,已是两个时辰后,夕阳横斜,晚霞映西天。
“你是不是病了?”慕容麓蹙眉道,“倚着也能睡这般久。”
“近来有些累!”谢清平笑了笑,尤觉面上不再火辣辣地疼,便知已经消下去,只从慕容麓手中接过点心,“我拿着。”
五包点心分了两手,一手是她常吃的四式点,一手是那份栗子茶饼。
马车内,尽是点心焦香馨甜的气息,他拎在手中不曾放下,恍惚中看见她凤眸弯弯,朱唇轻启,如猫般咀嚼吞咽的欢愉模样。
到达丞相府门口,他竟低低笑出声响。
只是容不得慕容麓开口疑问,府中少史已从大门边匆匆迎上,拱手道,“丞相,宫中来传口谕,内侍监江公公已在厅中候了多时。”
谢清平望了眼手中点心,入厅而去,躬身而跪。
“圣谕,今朕感诸卿所言甚是,为承社稷之责,绵延子嗣,传万代千秋。遂命丞相携领内阁,挑选皇夫,策案拟旨来奏,钦此!”
点心的香味还在厅中弥散,谢清平恭谨领命。
内侍离开许久后,他方回神吩咐左右,“去谢园请世子入丞相府,学习宫廷礼仪。”
他口中的世子,便是他嫡亲的侄子,谢晗。
他记得的,前世,千帆过尽,殷夜立他做了皇夫。
举案齐眉,生有一女,女承帝位。是很好的归宿。
*
月明星稀,水静莲香。
裕景宫寝殿前的庭院中,殷夜倚靠在座塌上,摇着鎏金折扇听内侍监回话。
不过是“丞相已经领旨”这么一句,殷夜闻后,却半晌没有反应。
跪在地上的江公公,只兀自垂着头,不由心中感慨,这陛下实实在在是丞相一手教导出来的,行事举止都这般相像。
傍晚那会,他宣谕完毕,丞相亦是这般沉默片刻,还是他提醒了一声,方才领命叩首。
然此刻,他可不敢提醒。相比谢相的温文尔雅,春风化雪,他家主子可是要骄横凌冽的多。
何况,晌午时那一巴掌,别人不知,他可是看得真真的。
“宫城到相府,时辰不对。”殷夜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终于吐出一句话来。
“谢相绕路去了玄武长街。”江公公伏得更低些,脑中猛然灵光闪过,“当是去三锦阁买了点心。”
他记得,当时远远见得丞相将几袋杏油纸包的东西塞给了身侧的少史,近身听宣时更是一身的烤饼酥香。
“三锦阁?”殷夜顿下手来,娇嫩明艳的面容上多出两分笑意,“点心呢?”
“奴才……”江公公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巴掌,颤巍巍抬起头来,向一侧的尚宫司香求救。
丞相既买了点心,自然是奉给御前的。然御前的人到了府邸,却不曾带回。便是这点心不是送来给陛下的。
谢清平买的点心,不是给殷夜的。
司香咬着唇瓣叹气。
记得殷夜头一回用三锦阁的点心,是九岁那年。
那会谢清平的胞妹鲁国夫人病重,将膝下独女送去丞相府托孤。六七岁的幼女骤然离了母亲,一时在府中闹腾。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一个幼女在丞相府,又是嫡亲的外甥女,谢清平便只能在府中哄着,如此便没有入后宫。
三日未入宫阙,殷夜便开始气恼。
第四日的时候,着暗卫查探,知晓缘故。既是这样的缘由,司香便觉谢清平所为不过情理之中,殷夜也无甚可气。而当日下午,谢清平便送回裴淑,回来宫中,亦头一回带来了三锦阁的点心。
美食当前,又是孩子心性,殷夜果然开了笑脸。却也不过一瞥,便拂袖扫落了全部的点心。
一时间,尽是碗碟杯盏滚落碎裂的声响。
原因无他,三锦阁的点心,皆是一式三份,谢清平送来却都只有两份。
九岁的女帝,霸道而敏感,“舅父不遵承诺,登基前夕之语,言犹在耳,好朝夕相伴,却是一去三日不归,如今还用他人所剩之物来哄朕!”
未待谢清平反应,她便将人推去殿外,合了门锁。
那是头一回,她表现出对谢清平令人费解的占有欲,和几近无可理喻的盛怒。
司香原是看着她长大的,虽从她一出生,便被谢清平捧在了手中,天下她想要之物,亦皆送到了她面前。但谢清平亦授她诗书礼仪,文治武功,将她年纪,就教得明理博学,进退有度。
那样反常的举止当是从未有过。
直到谢清平解释,缺少的一份,是他吃了。
“舅父是不吃甜食,但入你口之物,需得验过。舅父为你验了。”
那日司香从始至终伴在殷夜身侧,尤觉一日连番遭刺激。
奉上御前的膳食,自有试菜官,何劳他堂堂丞相做这样的事。
夜风轻拂,虫鸣低喃。
谢清平半俯在殷夜身前,拂开她鬓角碎发,细细解释道,“你是君主,任谁送你东西,都需验过,舅父也不例外。这点心,舅父验过,不为别的,只两重意思。一则,舅父私心,见不得自己给久久东西,还要按规矩验毒,今遭亲身验过,以正其心。二则,这东西到底从外头送来,焉知多少眼睛盯着。舅父先用,亦是防得万一,告诉那些有心人,动你且须越过我去。”
这样的宠溺和维护明面摊开,本就年少得志的女帝,愈发骄蛮依赖。
到后来,司香连着近身侍奉的人,大都看出来,明理识分寸的是含光殿、勤政殿中的女帝,而脱下龙袍卸下冕旒的殷夜,活脱脱一个娇憨蛮横没有道理可讲的少女,尤其是面对着谢清平。
“大抵是丞相上辈子欠陛下的!”好几次,司香都忍不住同江怀茂私下诽谤。
是故今日……
司香干叹了两口气,接上江怀茂眼神,咬牙接过话茬,“那还用吗,必是丞相想要亲自送来,给陛下赔罪。”
顿了顿又道,“陛下,且恕奴婢再多一句,届时丞相来了,您且把气消了。不为旁的,身子是您自个的,这闷着气,积食难消,仔细胃疼。”
“什么积食难消,朕今日被气得还未用膳呢?”殷夜摇着扇子,剜了司香一眼。
“那陛下用些?”司香同江怀茂对视一眼。
“去传吧。”殷夜拢了扇子,阖目养神。
“是,奴婢这便去吩咐!”
退出殿外,江怀茂着拂尘道,“还是姑姑厉害,哄着陛下肯用膳了。”
“别废话了,你且赶紧的,递话给丞相,让他务必将点心送来。”司香秀眉紧蹙,心中并未有多少松快。
若是真是给陛下的,早就趁热送来了。
“等等!”司香追上去,“若是丞相拒了,你便派人现买些。”左右将眼下这遭现应付过去。
不为别的,殷夜有胃疾,饿不得撑不得更气不得,眼下这情形,明摆着是同谢清平置气呢。
自他两年前逐渐搬离后宫后,这般装病撒娇的法子隔三差五便使出来,但殷夜极少亏待自己,大都是诓他的。
譬如扬言不用膳,不过是用了五分,诓过来一起再吃个五分饱。
再譬如半夜梦魇,殷夜更是头天白日补眠,半夜折腾,然后连夜传人入殿。
司香已经从起初的目瞪口呆,变得从容不迫。
反正丞相就算用过膳,也会陪着再吃一顿。半夜传召,更是如同十二时辰不睡一般,随时候命的,来的极快。
只是今日,两人似是动起了真格。
司香转身望向庭中斜靠在榻上的少女,从起梦中惊醒至此时,当真颗粒未进。
而宫墙外,购点心而不送……
司香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只和江怀茂匆匆作别,自己去了膳房传膳。
月上中庭,月华如水。
殷夜坐起身来,拣了一盅红枣粥捧在手里,抬眸道,“姑姑坐,久久有话问您。”
弃了“朕”和“尚宫”,司香没有拒绝的理由,慈爱地坐下身来,只将一碟子牛乳酥往殷夜处拉进些,持箸夹了一片送去殷夜碟中,“慢些用。何事,且慢慢。”
“姑姑是从司徒府出来的,自伴在阿娘身边,同舅父亦是熟络。”
“久久想问,舅父可是爱过我阿娘?”
“啪!”牛乳酥从颤抖的箸尖滑落,司香顿下手,敛正神色,“这、怎么可能?”
“便是爱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殷夜将那片点心夹起,放在自己碟中,“我阿娘不过是谢氏的养女,白了无有血脉之亲。舅父若曾年少情动,亦是正常不过。”
“我就是随便问问,姑姑不必如此紧张。”
“确实没有的事!”司香松下一口气,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陛下聪慧,你且算算前后时间,丞相大人满心都在国事上,从前朝先楚到我大宁王朝,这哪能腾出功夫爱上王妃!”
殷夜没再言语,只搅着那碗粥,半晌用了一口。
昏暗的小巷子里,人头攒动被围在两头的女孩子低着头,一言不语耳边是不堪入目的话语“席家找回的小公主?真的吗?”“哪来的小公主,说不定是私生女。”“像你这种渣滓,配和我们玩吗?”你一言我一语,手脚也不洁净起来推搡间,领头的人抢过女孩的背包女孩双眸死死地盯着她那人嗤了声,伸手将包扔进渣滓桶中这时,巷口穿来一阵逆耳的刹车声席迟低头望去,旭日照射在来人的身上宛如一道光,他逆光而来怒放于她的生命中,永不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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