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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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主题为「自然之友·可持续发展能源」环保论坛于市中心温爵仕酒店举办。

酒店装饰七夕节日气氛浓郁，从正门口迎宾员到前台接待员的各层员工甚至都在胸口铭牌下方别了枚别致的爱心扣。

姜西进门就被陈鹤予牵着，起初没看清他们胸口的是什么, 直到电梯口有员工停步问好，姜西这才看清，她摇了摇两个人牵着的手：“他们在胸口别了颗爱心，好可爱。”

陈鹤予略看了一眼，垂眼看见身边的女人短暂欣喜之后又恢复焦虑的愁容, 他不由低头一笑。

“笑什么？”

两个人停在电梯口等电梯, 梯门镜面明亮，将两个人的衣着照得清清楚楚。男人穿着普普通通的短袖运动裤, 站姿随意，他神情淡淡, 右手牵着穿黑色正装的女人，显得十分纤瘦, 特别是一张脸更。

电梯门叮一声开, 陈鹤予伸手扶住开合的门, 问她：“还是紧张？”

姜西左手被他牵着，右手抱着一叠文稿, 等进电梯之后门一关上，右脚轻轻跺了下：“还是好怕啊, 我担心忘词，也担心PP翻过页，还担心我腿抖。”

陈鹤予低眼一看，平静道：“你已经在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姜西低声抓狂道。

陈鹤予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紧张。一直以来, 姜西给他的映像不算女强人, 但绝对是个对公司和工作尽心尽力勤勤恳恳的好员工。

唯一一次见她哭, 是因为崔栩仟团队对众达品牌品牌形象不满意，她感到无能为力。除此之外，出差和工作她得心应手，做事大大方方，就连追他的时候都没有羞怯过。

到了论坛举办的大厅楼层，姜西右转要去嘉宾休息室，陈鹤予领着她左转，开了扇空会议室的门带她进去。

偌大一间会议室，U字董事会型会议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边侧的窗每一扇都开了条缝。

“这是哪，能随便进吗？”

“嗯。”他笃定。

陈鹤予过去拉开了一把椅子，抬了下巴示意姜西过来坐。

等姜西一坐下，他人站着靠在一边，从她怀里拿走了稿子：“虽然对过几遍，再来几遍也无妨。我问，你答，答不上来就自由发挥。”

姜西点点头，舒了口气，手心在大腿上磨了磨。

她的稿子他已经看过很多遍，在艺术馆的时候也和她对过很多遍，几乎没有答不上来过，只是姜西还是紧张。

陈鹤予翻开第一页：“众达发展史。”

姜西摆摆手：“过，这个我做梦都能对答如流。”

陈鹤予：“电动车最大的优势。”

姜西：“能源的多样性。这个太简单了。”

陈鹤予：“汽车产业发展方向？”

姜西：“电动化、智能化、网联化。”

陆陆续续抽完了这篇稿子，陈鹤予最后抛出一个问题，让她谈下对未来新能源汽车的展望。

姜西稍稍一想，目光放在地上，滔滔不绝有理有据讲了十分钟。

陈鹤予听完一笑：“的不错，论坛期间有个沙发会议，你要是能上场，一下也不错。”

姜西瞥他一眼，从他手里拿回稿子，“你饶了我吧，沙发会议虽然有五个人，不至于像我这样一个人怯场，但能上场做沙发会议的五个全部都是大佬啊。一个开幕演讲慌了我两周，你再让我跟大佬们在台上自由对话，别腿软了，我人直接可以没了。”

“怎么这么不自信？”陈鹤予拧眉问。

姜西摇摇头：“不知道啊，莫名好不安。”

会议室出来，姜西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对陈鹤予想喝咖啡，但不要酒店的，她想喝星巴克。

陈鹤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你什么时候喜欢喝星巴克了？”

“不知道啊，刚刚蹲下去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上场前不喝到她大概会更加不安了，陈鹤予点了下头，“行，我去给你买，你去休息室等我。”

姜西抱着稿子冲陈鹤予谄媚一笑。还好他陪她来了，否则这个时候她大概是很想哭。

主办方贴心的为上场嘉宾专门准备了休息室，他们有活动的微信群，姜西按照微信群里的消息找到了地方。

推门进去，是间有沙发有圆桌有椅子的套间。里面没有人，但是椅子上有挂着女人的外套，圆桌和茶几上都有芜周协会标志的一次性杯子，显然是有人来过，但现在不在。

没有人也好……她继续温习一会儿。

论坛在早上十点开始，现在是八点，还有两个时的时间，但姜西必须在九点的时候去论坛的会场签到，和主办单位过一遍流程，再和几位芜周来的领导招呼。

一页页文字早在心里烂熟，她的不安感还是强烈，透着心口隐隐作祟，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姜西坐在一把椅子上，闭着眼睛继续背东西，神情专注，连有人推门进来了也不知道。

直到热咖啡隔着杯套贴上她的脸，她回过头，才看见正在俯下身来的陈鹤予。

他站在她椅子后，低头亲她，姜西瞬间闭上眼，感受到他舌尖贴着她的唇缝描得湿润，带有胡渣触感的下巴抵在她脸上，她微微张开嘴，迎接他进来，两个人温温吞吞的亲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她推他：“等会儿有人进来。”

陈鹤予离开她的嘴唇，人还是低着，嘴角有很浅的笑意。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被看的人心跳得更加厉害，是动心的感觉。

“看什么。”

她刚问完，陈鹤予下巴一扬，又吻住她。

“邀请即肯定，你不需要自卑，你代表的是众达，你的身后是众达，”陈鹤予停顿下来，看着她：“知道吗？”

姜西点头：“嗯。”

“等会儿上了台，不要管台下有什么人，是哪方的领导，是哪个领域的人物，不要在意他们，只管你自己。”

姜西还是点头，然后仰起脸主动亲了他一下：“你会在台下看着我吗？”

他反问：“要我看着你吗？”

姜西低头：“好像想看到你，这几天稿子也是和你对的，卡住的时候，好像看到你就都能想起来了。”

自从两个人谈恋爱起，陈鹤予作为男朋友，尽职尽责，向来是有求必应，姜西一度感慨好在自己追他了，虽然这个人物质条件上是没有那么好，工作呢也只勉强够他自己一个人的温饱，可对她是真的好。

以为下一秒他就会开口好，哪知半附在她面前的男人很快起身，只是扬了扬手，背过身无关痛痒的了句：“哦，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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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即将开始。

姜西是第一位要上场的嘉宾，此时手里已经被工作人员塞了静音的话筒，身边的主持人正在和她交接最后需要注意的事宜。

她在心里默默复了一遍流程：开场签到、主持人致辞、开幕演讲、芜周市环保协会会长年度汇报、五人沙发会议、XX能源集团CEO演讲……

“姜姐，别紧张。”

主持人是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士，宝蓝色的正装，穿衣和发型都非常像央台女主播。她看到姜西攥紧话筒后发白的指尖，不由宽慰了句。

姜西扯出一个明朗的笑：“在努力平和了，不过没问题，我这人一般上了台会好。”

主持人笑笑，没多什么。

头顶上方，规则的正方形灯一格一格有间隔的布满整个会场的天花板，明亮耀眼。

LED分成三屏，左右两侧的屏幕偏，中间一幕占据了整个舞台的背景。色调是沉稳浓郁的蓝，屏幕光亮映得屏前的地板也成同色。

台下，第一列是领导席，是配套的一席一位的棕木桌椅，棕木桌上还有蓝底黑字的领导名字。再往后是皮质方正沙发椅的贵宾席，只划了三排位置。贵宾席往后是套着白色围布的单椅的嘉宾席，白布椅摆满了除领导席和贵宾席意外的整个空区。

往常姜西跟着闫青山或者陈庭参加这样的论坛，通常坐得都是嘉宾席最后几排的位置，连中间都很少。没想到这一次，她竟然可以坐上贵宾席的皮质的沙发椅了，虽然不是正中间的位置，而是在会场最左侧，方便上下台。

主持人已经上台做最后的话筒调试，姜西立在舞台左侧预备上台，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又往后略扫了一圈，整个会场人头涌动，座无虚席，唯独她给陈鹤予留的后排的一个位置是空下的。

他不来吗……

她抿了下唇，失望神色难掩。

“好，各位到场的来宾，我们的论坛会议即将开始，请各位于相应座位入座。”

此话一出，会场前后两扇大门同时关闭。

姜西望着中排最后一列的某个空位，最后剩下的一点期待也渐渐泯灭。

陈鹤予是真的不算来了。

也对，他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而且论坛十点钟开始，要到下午一点才能散场去楼下自助餐厅开午餐，这么一来要让他在这里闷闷的坐三个时……还不如让他在外面等她好了，午餐他们还是会一起吃的。

姜西手背到身后，大方一笑，露出自信笑容。要准备上场了。

舞台上，主持人开场致辞结束，正在向来宾介绍重要嘉宾。

第一排的领导席坐的分别是芜周市环保协会的会长、主席等，还有全国各地请来的企业CEO，后排皮质沙发座椅上的贵宾席也有介绍，姜西细细的听着，每位嘉宾的前缀都很长，一番介绍下来，原来都是在环保领域有出过杰出贡献的重要人物。

姜西肃然起敬往贵宾席位置看了一眼。

台上，主持人字正腔圆，激情饱满的宣布「自然之友·可持续发展能源」环保论坛正式开始。

“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众达汽车集团新能源分部代表：姜西女士——为我们本届论坛作开幕演讲！”

雷鸣掌声中，姜西踩着粗跟的五厘米高跟鞋，极为平稳的跨了两节台阶上台，在满场热烈的注目下走到舞台正中央的位置。

背景LED屏幕的蓝光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她此次演讲的PPT主页。

——“邀请即肯定，你不需要自卑，你代表的是众达，你的身后是众达。”

没错，邀请即肯定，她的身后是众达！

“各位领导，各位嘉宾上午好，我是来自众达汽车集团的姜西。”

舞台之上，她淡定、自信、从容，官方的开场白之后，她报出她此次的演讲主题。之前的紧张通通烟消云散，唯独偶尔面向台下的眼神飘忽，她左手举着话筒，右手捏着PPT遥控器在腹前，从可再生资源谈到了新能源开发，从新能源开发谈到了众达的新能源汽车。

规定的每位嘉宾的交流时限是四十分钟，姜西需要在半时之内作完演讲，然后由台下嘉宾自由提问。

她讲到一半的时候，短暂停顿了一下，心底那股不安的感觉重新涌上来，她扣了扣握着的话筒，背过身假装看大屏上的PPT淡淡吐气，再转身之时，又是满目笑容。

此时，会场的后门忽然“砰”一声被工作人员从外推开，有制服整齐的工作人员推着门在前侧挡门，又抬手作了个邀请姿势。

整个会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舞台之上，压根没有人会注意到后门进来这样一个男人，一身剪裁合体的炭灰色西服，全身没有一丝褶皱，他颔首对为他开门的工作人员致谢，继而那张总是病态苍白的脸转向宽敞的舞台，那双看所有人都是疏离气的眼，在对上舞台上的人视线那一刻，忽而变得温柔清澈，他单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长腿迈开，笔直的从过道往前方位置走去。

姜西嘴里机械的吐着牢记于心的稿子，眼神定在了陈鹤予身上，她渐渐错愕的睁大眼，好想提醒他：大哥，你走错了，你走错了啊！我给你安顿的位置在后排！后面第一排，你跑贵宾席去干什么？！

陈鹤予完全无视姜西在台上错综复杂的眼神，在她惊掉下巴的注视下，陈鹤予在贵宾席的第一列位置的边侧，悄然落座。

姜西：“……”真的傻掉了。

陈鹤予一坐下，原本专注在舞台的身边的一个个人朝他看过来，无一不露出惊讶神色，他身边的老先生最为夸张，不顾场合“啊”了一声，盯着陈鹤予那张寡淡又好看到过分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颤抖的张开手，唇形可辨，老先生叫了他“鹤予”。

陈鹤予抬手拥抱了老先生。

第一排的领导席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纷纷转过头去，陈鹤予大约是觉得不好意思，只一一颔首招呼。

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那几位领导也都笑着和陈鹤予点了点头，甚至那三位离陈鹤予位置极近的领导还主动伸了手，迫不及待的和他握了握。

身后也有人在拍他的肩膀，再远一点的位置也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姜西在舞台上完整的看到了所有场景，她再一次感谢自己将稿子背得这样熟，此刻除了满心疑惑，她还能把稿子的每一个字清晰的吐出来。

上台之前，姜西问陈鹤予，能不能在台下看着她，如果他在台下，她或许可以安心一点。

现在，陈鹤予就在台下，与她不过几米的距离。身边是各大环保领域的大佬，而那几位大佬都像见到他们领域届的明星一般，激动得几乎演讲都听不下去，只想看他，只想看他。

而他，双腿交叠，极其优雅绅士的坐姿，与往常随意的坐姿完全不同，双手交握成拳放在膝盖上，面色仍旧淡淡然的，目视着前方——舞台之上。

他在看她，且只在看她，目光坚定亦温柔如水。

——“好像想看到你，这几天稿子也是和你对的，卡住的时候，好像看到你就都能想起来了。”

——“哦，再吧。”

演讲到末尾之时，屏幕上方直射出蓝色追光，映得姜西的脸上也有蓝晕。

而舞台之下，白色的灯似乎照得他浑身浑身发亮。自他进门落座以后，他应了自己内心给到的承诺：看着她，目光不移。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非常感谢大家的聆听，低碳环保，人人有责，事做起。感谢。”

陈鹤予眉梢一挑，率先鼓掌。

再是满场掌声。

主持人亦鼓着掌上台：“非常感谢姜西女士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演讲，好，现在到了我们的提问交流环节，各位听过我们众达汽车集团所要传递的环保理念之后，还有没有想要深入了解的？”

茫茫之中，姜西的眼神又有那么一点飘忽，现在她根本不敢去对陈鹤予的眼，好像多看一眼，就要被他亮瞎了。

“有。”台下沉稳的声音。

姜西咬着牙朝发声的男人看过去，这道声线她再熟悉不过，不是陈鹤予还会是谁？！

陈鹤予直接站了起来，手还插在裤带里，嘴角一勾，居然露出了渣男般的坏笑：“姜姐，可否谈下众达对未来新能源汽车的展望？”

姜西缓缓的朝陈鹤予眨了两下眼。

这个问题……他今天早上在会议室里问过她。

姜西愣神，握着话筒看着他没有回答，陈鹤予被跑过来的工作人员递上一个话筒。

他接过话筒，却没有重复问题，只是把话筒凑到嘴边，用鼻腔发出一声一贯懒洋洋的：“嗯？”

姜西回神了……她又扣了下话筒。好烦，刚刚是被他露出的渣男笑给帅到了，陈鹤予要么笑起来淡淡的，一旦嘴角勾起露渣男笑，真能随随便便把人迷倒。

姜西：“感谢提问，以下仅作为众达全国数万员工之一，我本人对新能源汽车的看法及展望。”

专业领域之内，姜西早上能脱口而出讲了十分钟的东西，现在在台上照样能原封不动的出来。

这十分钟的回答之中，全场，陈鹤予始终陪她站着，看着她，需要之处他点头配合，停顿之处他淡笑鼓励。姜西在陈鹤予的全程陪同下，完了对未来新能源汽车的展望。

她在台上放下话筒的时候，陈鹤予第一时间回应，他一字一句：“众达会为有你这样的员工为荣。姜姐，感谢答复。”

姜西终于腿软着下了台。

她才落座，耳朵里就听到了身后传来陈鹤予的名字。

她们不叫他陈鹤予，她们都叫他鹤予。

身后几位气质极好的女士似乎对这个话题进行了很久。

“鹤予到底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刚刚看到雷主席和老会长的眼神了吗，显然是早就见过他的眼神，不是我们没得到消息，是他懒得一个一个通知我们罢了。”

“你们上一次见鹤予是什么时候？我得有四年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见还是在佛罗里达，喊了他整整一周都不肯来找我见个面吃个饭，最后还是我啃哧啃哧跑到他在的那座岛上去找他吃了顿饭。”

“你俩单独吃的饭？”有个女人暧昧笑了声。

“可能吗？他团队几十个大老爷们……就我和江珈两个女的。”

“我上次见他还是他研究生毕业那年吧，我出差去了趟他学校的海洋中心研究院，他那会儿人躁得不行，研究院不想干了准备辞职。”

“好可惜，南安普顿国家海洋中心是世界一流的。”

其余人纷纷应和。

……

姜西完全怔在了前座。

佛罗里达。美国。

南安普顿……是南安普顿大学？英国。

她猛然回忆起陈鹤予曾经在医院留的那个海外号码。

可他又那么颓丧的对她过：我不是什么海归华侨。

姜西满腹惊叹与疑问，微微侧头朝中间的贵宾席看了眼。这一眼，隔着人群，看见陈鹤予低头轻咳一声后，重新扣上身前西装的纽扣，又和身边的老先生了声招呼，然后往后方走去。

姜西紧随着他的身影，第一反应是以为他要走，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追出去。

不等她起身，她朝后看，陈鹤予已经绕过后排的位置，正精准无疑的在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