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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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 一部由芜周市环保协会联合多国独立自制的海洋大纪录片《蔚蓝宝藏》荣登央台播出，十二期节目，首期播出即在网络上引起轰动, 亦掀起一阵环保热潮。

纪录片《蔚蓝宝藏》并非以发展旅游经济为噱头，而是真实完整的刻画了当今国内部分海域生态环境的恶劣程度，揭示海洋生物死亡数量，还有秘密的违规捕捞、海洋垃圾等。

前二期节目，镜头涌入深海特刻画一个幽深而富饶的蔚蓝无声世界, 影像唯美不乏震撼沉重。而自第三期播出时, 水下镜头在海底一闪，忽然转为海岸, 伴随着潺潺浪拍岸的水声，画面有了第一句声音旁白, 水上水下的镜头画面也转为鲜活生动。

拍摄团队料到节目播出会在网络上展开讨论度，却不曾料到其中有一条热门话题的关注点会在旁白解员的澄澈声线。网友是耐不住好奇心的, 扒了又扒, 通过多方确认, 终于扒出这位旁白声线与海洋纪录片氛围绝配的纪录片解员，竟还是《蔚蓝宝藏》的最年轻的总策划人, ey 。

ey 。那年他不过24岁，执行策划的纪录片《蔚蓝宝藏》荣登纪录片关注度第一名, 并在欧美各在院线同步播出，这个少年凭着无声胜有声的声线和超脱年纪的潜能，被公众无目的探讨，连着多日成了话题榜首。

那年他还是在安心做片, 网上风风雨雨称他是个少有的天才制片少年, 而他断着网, 带着团队开始辗转多国取景。同年12月，《蔚蓝宝藏》第二季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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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东老街西，青瓦白墙的徽式楼院内，崔栩仟搬了个矮板凳在假山旁边的空地放下，瞅了一眼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假山半山腰上的史乔岳。

“岳哥，你要不还是下来话，”崔栩仟仰头，“你有什么想问的，我能答就答，你坐那儿我倒也不是怕你摔下来，就是怕这山质量不好，被你坐塌了。”

史乔岳半坐半躺在原位，脸上盖着本杂志遮光，身体一动不动，只问：“你哥什么时候到？”

崔栩仟见他还是不肯下来，无奈，只在板凳上坐下后，“过电话了，他这会儿馆里有点忙，恐怕还要再等会儿，两三点会好点。”

“两三点？”史乔岳把脸上的杂志一掀，急冲冲的，“我可等不了这么久啊！”

崔栩仟：“……”

崔栩仟：“你人都来这了，什么工作都抛下了，等几个时还等不了了？也行，那你回北京去吧，省的到时候老总把你一顿骂。”

“骂我？”史乔岳哼笑了声，又躺回去，这次把杂志该在了胸口的位置，手还在上面拍了拍，“被我发现这么一号神秘人物，他敢骂我？谈成了他能给我跪下！”

雨刚刚下过，青石板地面斑驳水迹，崔栩仟曲着长腿，又一下没一下的就近找水坑踩，提醒道：“岳哥，我劝你别对我哥抱什么希望，反正我是提醒过你了，他已经退出《蔚蓝》的拍摄团队了，《蔚蓝》的拍摄现在差不多是搁置阶段，你想要他回去拍第三季的话，真没什么可能。”

史乔岳听不进去：“你得那么笃定干什么，知不知道这四年大家都在等这部片子的消息？热度没有断，这部纪录片的热度就从来没断过，你想想国内哪部纪录片能做成这样，还有你哥注册的微博账号，一条微博都没发，光是一个ey 的认证，粉丝有多少？将近七位数！”

史乔岳激动了一天，大早上就从北京飞过来了，这会儿根本冷静不下来：“《蔚蓝深海》是个热度，ey 是个热度，第三季回归是个热度，仟，听岳哥的，你和你哥关系这么好，只要你帮我一起劝你哥帮这个忙，无论他亲自回去拍也好，或者把你推荐到他们拍摄团队也好，只要你能出境——哦不，就像你哥当年以声出境就够了！我敢保证，从此你星途坦荡，你想要多好的片源，只要你招招手，所有人都会举着双手递上来。”

“我才不会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崔栩仟顿了顿，手肘撑在膝盖上抓了抓头发，“岳哥，我哥够低调了，你到底哪里来的消息？”

史乔岳意味深长笑道，“你哥是低调，但你哥也只在国内低调。”他把抱在手里当宝贝的杂志往下一丢，崔栩仟伸手稳稳接住，见他翻开了，史乔岳悠悠，“翻到第十七页，看看24岁的你哥。”

“也是巧啊，这一堆旧杂志都是你担任海洋公益大使之后人家送来的，我放在公司书架之后就没动过。没想到我昨天恰好路过，偏偏是它掉下来砸我脑袋，偏偏它掉到地上之后展开了这一页叫我看见，仟你，这是不是都是缘分？”

崔栩仟笑不出来。

今早接到史乔岳电话就够他震惊的，没想到他匆匆从北京赶过来，居然是因为知道了陈鹤予的事情。

史乔岳在崔栩仟心里哪里都好，他在演艺圈能够安心拍着自己想拍的东西，拿着想拿的资源，史乔岳也确实费了不少力。两个人配合很默契，基本就是史乔岳铺路，崔栩仟走路，这条路只上不下，只前进不后退，早两年两个人还安逸些，但近两年崔栩仟明显能感觉到，史乔岳的功利心变得越来越重了。

他知道陈鹤予身份的第一个念头，是希望能让崔栩仟参与到《蔚蓝宝藏》第三季的纪录片中去，无论是什么方式，哪怕只有一期，哪怕只出境一个背影，哪怕只一句话——以史乔岳多年经验，这样的影响力比崔栩仟连拍三部电影更深远。

史乔岳一到崔栩仟家里，崔栩仟就给陈鹤予了电话，大概了下岳哥已经知道他是《蔚蓝宝藏》总策划人的事。电话里，陈鹤予沉默了有半分钟，最后：“晚点我过来吧，正好有事找你们。”

陈鹤予在下午三点才来，来的时候身上还套着艺术馆的红马甲，史乔岳热情给他开门，木门开的一刹那，史乔岳仔仔细细把陈鹤予全身上下扫了个遍，讲解员？环卫工？一点都不像，他身上一直带着的那股淡淡然的气场，原来就是他大艺术家的风范。

史乔岳连了三遍“来，快请进”，他请他去屋里坐。三个人去了饭厅，崔栩仟已经被史乔岳嘱咐好泡了茶。

“陈先生……”

“岳哥，叫我鹤予就好。”

史乔岳干笑了声，“今天唐突了，你别介意，千万别生气啊。”

陈鹤予和史乔岳在八仙桌的南北两端坐着，崔栩仟来回三趟端了三杯茶过来后也坐下。

陈鹤予摇头，“不会，我听仟你有事找我？”

史乔岳客气，“我也听仟你有事找我？不如你先吧。”

“好。”陈鹤予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问：“我的问题可能也有点唐突了。岳哥，之前听见你和仟聊过众达汽车找仟做代言人的事，你们这边不接受，我想知道是不是对众达品牌形象不满意？”

史乔岳和崔栩仟都微微一怔，大概怎么也没料到陈鹤予突然会提起这个。

史乔岳想了会儿才，“的确是因为众达品牌形象的原因。”

“鹤予啊，你没在这个圈子里待过，应该不知道有个词叫作‘人设’，不过这个我可以解释给你。仟无论是要当演员还是做流量明星，他需要在娱乐圈里有一个定位，这个定位就是仟的人设。十八岁出道，到今天是第五年，他今年才二十三岁，众达的新能源汽车为什么要找他做形象大使？因为这五年里，我们把他做公益活动、做环保活动、拍公益电影的环保大使人设立得稳稳当当，你想想娱乐圈里有哪个艺人的定位是这样的？所以这应该是众达盯着仟不放的原因。”

“我们花了五年的时间包装仟，就不能让他沾上一点污点。众达在七年前有个案子，闹得轰轰动动，品牌形象大跌。虽然是燃油汽车的案子，可都是众达二字带头的，所以我们能拒就拒，哪怕他们开得条件再好。”

陈鹤予看了一旁的崔栩仟一眼。崔栩仟弯了弯唇，显然是一副我想反驳但懒得反驳的表情。

陈鹤予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放在桌面上，又慢悠悠的解了身前两颗扣子，把红马甲脱下，放在长板凳的一端。

“您的有您的依据，但我不能认同，虽然我的确没接触个这个圈子，但我知道仟从来没有奔着这样一个人设试图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他做的事，他演的东西，他接的活动，都是他真心想做的，我不相信是为了人设和定位。”

崔栩仟没话，但是看着满脸正经的陈鹤予，他赞同的猛点了点头。果然还是哥了解他！

“当然当然，这当然也是仟的初衷。”

“2013年。”陈鹤予解锁手机屏幕，开浏览器上保存的一条旧新闻网址，“岳哥，您的是2013年众达汽车尾气超标案吧。”

史乔岳凑过来看了一眼陈鹤予手机上的新闻内容，“对，就是这个案子，当年闹得非常大。”

“好。”陈鹤予把新闻往下滑，第一张图片是众达汽车的车标图，第二张图片是一张女高中生模糊化后的侧脸图。

陈鹤予光是盯着那张照片，忍不住要皱眉。

陈鹤予视线留在手机屏幕上更的那张照片上，沉声告知：“这位当年向北京环保总局举报众达汽车尾气超标案的女高中生，就是这次众达新能源汽车代言项目的对接人，姜西。”

“……”

“……”

手机的正面已经朝向史乔岳，崔栩仟“啊”了一声，也凑过去看手机上的侧脸照片。

“我去，我想起来了，真的是那位美女对接人姐姐！”崔栩仟举起陈鹤予的手机放大照片看。

史乔岳意味深长的看了陈鹤予一眼，把崔栩仟手上的手机拿过来，滑动屏幕把新闻又看了一遍，最后再去看那张照片。

史乔岳抬眼诧异：“你怎么知道？”

崔栩仟一愣，后知后觉：“对啊哥，你怎么知道？”

陈鹤予忽然觉得口渴，掀开杯盖喝了口茶，然后把他的手机从史乔岳手里接了回来，锁屏，手机放在一边。

“姜西。”陈鹤予重复一遍她的名字，因为总是懒洋洋的调子，早没有了当年给纪录片配旁白的澄澈。陈鹤予分别看了史乔岳和崔栩仟一眼，语气平平淡淡，自然而然，“因为姜西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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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姐西姐西姐！！”

姜西刚刚上完卫生间，正在洗手台前挤了洗手液搓手，灿灿老远就在外面喊她的名字，一直冲到卫生间里见到她人，才放心的又叫了一声：“西姐！”

姜西的手悬在水龙头上方，回身诧异看灿灿：“跑什么呢，地上滑，你心点。”

灿灿抿着笑意凑到姜西耳边，压低声音，“我刚刚从部长办公室出来，听到了陈主管在里面和部长报备事情。”

“嗯？”灿灿声音太低，姜西没有听很清楚。

灿灿探身看了眼卫生间的几扇门，显然还有别人在里面，灿灿用眼神提醒姜西先洗手，然后去外面的楼道里话。

一直到楼道，灿灿才稍稍放大了声音，她憋得快憋不住，握着姜西的手郑重的：“西姐，你盼星星盼月亮的事可能要盼到头了，陈主管刚刚崔栩仟团队那边主动联系了她，想要和她当面见一面！”

“……”

姜西目瞪口呆，显然是傻掉了。

“你没听错？”被拒绝了那么多次，姜西第一反应是不信。

灿灿笃定道：“绝对没听错，我听完了全程的，陈主管还在部长办公室给崔栩仟那边又了一个电话，已经在约见面时间了。还有还有，听他们聊的内容，应该是崔栩仟也会一起见面，还这两天崔栩仟都在临州，估计见面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姜西靠着扶手愣站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灿灿的肩膀，“我去找庭姐。”

姜西才走到陈庭的工位旁，陈庭看见姜西过来直接朝她挥了挥手：“去会议室。”

听到这句，姜西心里大概有了点底。

绝对没想到陈庭这边已经和崔栩仟团队约好了见面时间，就在后天下午，塘东老街的一家私人茶室。

“是周姐给我的电话，她人目前还在北京，后天中午会到临州机场，已经和她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机场接她，再一起去塘东。”陈庭。

姜西还是忐忑，“庭姐，合作方案需要改吗？额外条件申请的话，两天的时间可能流程都走不下来。”

陈庭莞尔，“不改，就把最新的合作方案印两份带过去，如果对方还有要求，我们就等他们提，提过之后我们再回来申请。总之，决定权和选择权主要在他们，我们目前还是一个被动状态。”

姜西点点头，淡淡笑了下：“我好像又看得到希望了，不知道是不是空欢喜一场。”

陈庭也不来自己是一种什么感受，太突然，像死灰复燃。可是死灰复燃了也终究会灭，火苗保存下来，需要细心呵护，不断添柴加火。

她当然希望能保住这次的火，不要再灭。

傍晚，太阳收敛光芒，碧空变为更深的蓝，薄薄几片云聚了又散，快要遮住最后一丝微弱的光。

姜西下班后直接来了艺术馆，被讲解员阿姨告知陈鹤予请了半天的假，下午的时候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坐在艺术馆后院的秋千上，脚一踮一踮晃着，眼看太阳快没了陈鹤予还没回来，她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到最后几声他才接，没等他一个字，姜西立马问：“陈鹤予，你在哪儿呢，天快黑了你还不回来？”

电话那头：“……”

姜西自我怀疑的移开耳边的手机，看了眼界面，显示仍在通话中。

“陈鹤予？”

安静了一会儿，电话那头好像隐约有一道笑声，男生的笑，但一定不是陈鹤予的笑。

过了几秒，终于有了反应：“嗯？你刚什么，没听到。”

姜西问：“……你在哪？”

姜西确定陈鹤予边上确实有别人，因为克制的笑声隐约还能听见。

陈鹤予似乎在走路，换了个地方，有蝉鸣声和流水声，“在老街西。我朋友，跟你提过的那个，他回来了，我来这里坐坐。”

“哦……”姜西脸靠在秋千的粗绳上，仰着下巴看围墙上方的天空，提醒他：“天快黑了陈鹤予。”

“吃晚饭，可能不回来。”他才反应过来，“你在艺术馆？”

他默了两秒，“我回来。”

“不用不用，”陈鹤予这话一出，姜西急的手都在挥，“不要回来啊，你们见面的时间肯定没我们多，难得吃次饭，别因为我就回来啊，省的你朋友以为我是个多不识大体的女朋友。”

陈鹤予笑了声，“不会，他只会夸你。”

姜西扁扁嘴，“又没见过我，凭空夸我？要不然就是彩虹屁精。”

“我怎么觉得你在怪我没带你见他。”

“我没有，你胡。”

“你不想见？”

“我没有，你胡。”

“要不要现在过来。”

“不要！陈鹤予，和男朋友的朋友第一次见面也需要准备的。”

“准备什么？”

“至少换身衣服啊，我今天穿的工作服。”

“好，”他懒洋洋的应，“那就不见。”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陈鹤予忽然问她，“瞎聊，就没什么别的要和我的了？”

“什么……”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陈鹤予这么一提醒，忽然“啊”了声。

“有有有！”姜西激动的差点从秋千上跌下来，“陈鹤予，你真是神仙，你的嘴比神仙还会显灵，昨天我哭的那个项目有新进展了，对方的对接人答应和我们再见一面！”

“开心吗？”陈鹤予看了眼天，在暗，他离开院子往饭厅里走。

崔栩仟还站在门口，见陈鹤予在走回来了，退回去，回到八仙桌旁端正坐好，桌面上又是一大桌的外卖。

光是听姜西的声音就知道她在咧嘴笑：“开心啊，当然开心，如果这次顺利，我好像话都能理直气壮了。”

“只是见面，”陈鹤予跨过门槛，进饭厅，看了崔栩仟一眼，在靠门的长板凳上坐下，“只是见面，你不要有太多期待，不留遗憾的把你想的都出来就行。如果最后没成，也不要太失望，你做的够多了。”

姜西一直关注着围墙上方的天空，刚刚听见了他走路的声音，应该是进屋了。

“我怎么觉得你已经开始安慰我了，昨天还那么有信心，今天就对我没信心了？”

姜西完，陈鹤予那边又是一阵沉默。姜西敲了敲手机上的话筒：“歪歪歪？”

好一会儿，陈鹤予才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道：“我没有，你胡。”

约周姐见面当天，陈庭、姜西以及一组二组组员皆正装出席，四个人开了两部众达新能源汽车来到机场接机周姐。

从来都只在邮件和电话里联系的周姐原来是个美人，个子比姜西和陈庭都更高许多，大概是因为今天见面是要谈生意，所以穿得也很正式，鞋子穿得也是纯黑色的高跟鞋，这么一来，陈庭站她边上矮了半个头，姜西站过去简直成了萌妹。

在机场，五个人一一过招呼，一组二组组长坐同一部车，陈庭和周姐都坐姜西的车出发去塘东。

“冒昧了，周姐，今天只有你一个人过来吗？”姜西在前面开车，陈庭和周姐坐在后座交谈。

周姐将跨在肩上的大包放到腿上，笑了笑：“项目是我一个人过来聊，但是，仟今天正好也在塘东，到时候我会叫他一起过来见面。”

前面，姜西准备启动的车子忽然顿了一下，熄火。

后座两个人都往驾驶座的方向看过去。

姜西慢悠悠回头，看到周姐错愕的脸，立刻满脸堆笑道：“别误会，别误会，是我太惊讶了没有长按引擎按钮，不是车的问题，不是车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