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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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珣准备雕个梅花木簪, 重点倒不是簪，而是上头的梅花。花瓣造型各异, 需得做到薄而不破。相对于木材来，这点就很考验功夫了。他有段时间没有做手工, 手生得很。初时那簪子做出木枝的样式倒还好, 可一到花瓣处, 那就是雕一瓣碎一瓣。想他在船上雕了好些天也统共就雕出一朵能用的来，不过自这一朵出来之后，那就如同他筑基时通奇经八脉一样，突然开了窍。

墨珣统共雕了六朵, 连带花蕊都雕上了, 而簪子上本就预留有几个花苞，只等着他取了茜草汁上色，晾干后再以榫卯的方式与簪子嵌在一起。

他雕东西没避着人，几乎是见着他的都知道他在雕簪子。大多数人只觉得墨珣玩物丧志，马上就要院试了，不专心备考倒也罢了，竟还鼓捣起这木匠活来。

对读书人来，士农工商, 自然是“士”排第一, 商贾最末。

师、赵两位老先生倒是没什么, 尤其是师老, 知道墨珣这簪子是雕给他爹的, 反而还十分赞许。

赵老自看墨珣与陈子溪过一盘棋之后, 每每邀墨珣到他们船舱里来陪着棋，也不上甲板了。与此同时，他还要求墨珣不许藏着掖着，必须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来。若是弄虚作假被发现了，便要与他绝交了！

绝交是个什么新的要挟方式吗？墨珣颇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应了。

开头墨珣还稍微留点手，让赵老瞪了一眼之后，干脆什么招都使上了。有时候两人这么一坐，便要耗上整个午，最后也是赵老身子骨受不住了，才让师老劝住，是留着棋局等明日再。

原先都是由丁成英送墨珣出去，这回倒由着师老先生亲自出来送人。墨珣猜测他或许是有话要，便在门口等着。

“棋艺不错。”师老拍了拍墨珣的肩，“师从何人啊？”

墨珣想起了当年，师父教他们棋的那会儿。他师父是个一本正经的臭棋篓子，自己得臭还不让别人知道，结果教出来的徒弟一个赛一个臭。九天师兄那会儿或许是被师父传染了，也迷上了棋，这才趁着山四处搜罗棋谱。因为活得够久加上勤勉好，“棋痴”这名头就落他头上了。回了姑瑶山，九天成天都是研究棋谱、棋，最后整个玄九宗的人都让他逮了个遍，陪他。

墨珣原是不想的，但架不住师兄盛情相邀，便也了点皮毛。

是师兄的“皮毛”。

但他这具身子哪来的师兄？墨珣把眼一敛，“我自己瞎琢磨的。”

师老先生明显不信，盯着墨珣的脸，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来。

墨珣是什么人啊？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外加臭不要脸，哪能让他瞧出破绽来？若真有什么破绽，那也是他特意露的。

师老先生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在心里犯嘀咕，居然世上真有这种人，简直就是天道恩宠。不过，他这心里的想法若是给墨珣知道了，一顿腹诽必定免不了——墨珣要真是天道恩宠，就不会被九重雷劫劈得外焦里嫩了。

与赵老棋占据了墨珣很长的时间，伦素程觉得这样不好，劝了墨珣几次，主要是想让他告诉赵老，等院试结束之后再不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复习、准备考试，而不是抱着棋盘争个“你死我活”。

墨珣对棋其实并不痴迷，只是师兄想，他便陪着罢了。而伦素程对墨珣完之后，又觉得他恐怕抹不开面子去跟赵老。而此行，他是三兄弟之中年纪最大的，理应由他出面去解决这个事情。

伦素程主动去找两位老先生的事，墨珣并不知情，直到他到了老先生的舱位准备还原棋局时，赵老反而出去了，只留了墨珣与师老两人

在船舱里头。

“左之左之，君子宜之。”

墨珣正疑惑呢，就听见师老。没头没尾地了这么一句。两人互相对视了半晌，墨珣才恍然大悟地接上一句“右之右之，君子有之。维其有之，是以似之。”原来是在考他。

“不错，到《诗经》了。”师老此时整个气场都与原来不同，像以往他与墨珣话一直是和蔼可亲的，但这会儿突然板着脸扮起严肃来让墨珣不免也跟着直了身子。

师老点点头，又问了墨珣其他书里的句子，见墨珣对答如流，不免抬了抬眼。

最初师老也同别人一样，以为墨珣只是跟着自己两个赶考的哥哥上建州玩的。后来听到有考生喊他“墨贤弟”，这才对墨珣来了兴致。墨珣矮也不矮，但在一众考生中还是低了些，可周身气度却浑然天成，完全不输那些个世家公子。

这就奇了，墨珣两个哥哥尚没有这等气场，他一个孩子倒有。这么一来二去，使得师老对墨珣起了兴致。然而，真正让他对墨珣上心的是因为他家老伴儿赵泽林。赵老虽然不大话，但毕竟与师老成婚多年，师老能从他言行神态的细微末节中觉察出他对墨珣的好感。

问墨珣会不会棋纯粹是一时兴起，但对赵老来，却是个意外之喜。赵泽林本就是大家公子出身，世代书香，不仅自身识断字，在算术与绘画方面也多有建树。

无论是棋还是牌都讲究一个“算”字，算到不能再算、算不去了，基本上胜负就分出来了。而墨珣能跟赵老棋这么久，可见这脑子也是不差的。这让赵老愈发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教出墨珣这样的孩子。

自伦素程去找过两位老人家之后，墨珣莫名就多了一个教习先生。墨珣觉得自己书读得不少，但都不大针对科举考试，有人从旁指点那固然是好。不过，单单自己一个人似乎不太好。可这师老先生一没收钱，二没收礼的，这让墨珣也不好开口要带上素程素华二人，只能字里行间用话语试探。

好在师老先生也没有装傻充愣，而是直接问墨珣，“是你两个哥哥让你来问的，还是你自己想问的？”

“我自己啊。”墨珣一眨眼，素程素华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师老这边上课啊，还以为自己被揪着棋呢。

师老点点头，又摇起头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配作我的生的。”这话得不好听，但墨珣也不觉得有什么，本来就是良师难寻嘛。

“我两个哥哥均已通过府试，想来资质也是不差……”

“此言差矣。”师老干脆断了墨珣的话，“并不是只有资质好的考生才能够通过府试，多得是只言科考不知变通之人。”

比如李止衍。墨珣在心里偷偷地应了一句。

不过就他与师老先生的对话来看，像是变相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墨珣知道有些人有怪癖，比如他以前收徒，不单是合眼缘，还得要机灵、悟性高、懂得举一反三……反正是真的很挑了。

既然师老不愿意，墨珣也不强求。他本身知道素程素华的水平，当真是应对科举来的。拿素华来，因为一直让李止衍教，虽然性子还是活泼，但识却完全被框死了。后来让王老先生拗了好一阵子都拗不过来，仿佛脑袋里的东西已经被限制住了，根本不会动脑再想别的。素程与素华完全是同气连枝，石里乡的先生不过就教个识断字，再顺道解释一书中的含义……

这么一晃便过了大半个月，他们的船总算是抵达建州了。

因为是一道来的，谭忠良临船前还来问过墨珣他们要不要住到一起，是郑鸿乔在建州有个叔叔，此次来建州赴考，正好落脚。但墨珣与师老已经先好了，便婉言拒绝了谭忠良。

谭忠良以为墨珣是觉得中间又过了一层，或者是他们一大帮子人挤进郑兄叔叔家不妥当，便干脆就摆手让郑鸿乔来劝。劝的理由与师老当时的一致，无非就是他们此时来得有些晚了，事先没定好住所，现恐怕哪里都没有空房云云。

墨珣干脆就跟郑鸿乔坦言，他们这一行五人应了师老先生的邀，要到师老先生家讨扰一段时间。

郑鸿乔对师老的身份也有怀疑，但他并不多想，若真是什么厉害的人家，只消问问他叔叔应该也就清楚了。郑鸿乔干脆把自己叔叔的地址报给了墨珣，让他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寻过来。毕竟墨珣与那师老先生萍水相逢，后头会不会又发生点什么尚且没有定论。

墨珣知道郑鸿乔的想法，便也记了他的情，只待以后，若是有机会，能帮就帮衬一。

等到船靠了港，伦素华整个人瞬间便“活了”过来。他本来就晕船，后来得了师老赠药稍有缓解，但船上毕竟不如陆地来得舒坦。此番登陆，简直就如同蛟龙入海一般。

墨珣是没什么感觉，他一个人呆惯了，只觉得在哪里都一样。而素程虽然不晕，但在船上呆久了，脸色也不大好看。恰好他们定要住到师老家中，这了船后便同师老他们一行人一起在码头等着来接的人。

因为师老早早便写了信自己大概八月旬会抵达建州，是以家丁便在临近的时日开始日日在码头等着。算上今日也已经等了有四天了，这才迎到了人。

“老爷。”师老家中来的也是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管家，后头还跟了四个厮。管家对两位老先生以及丁成英都表现得十分恭敬，与墨珣在伦府见着的管事不同。像伦家的管事，似乎都是外聘的，享有人生自由，对主人家的话虽是听从，但却没有这等卑躬屈膝的感觉。

墨珣量了管家和厮的衣着，竟是比师老、赵老穿得还要体面。而那管家仿佛没看见般，赶紧让厮接过丁成英手中的东西。

赵老先生此时才开口与管家墨珣他们五人要住进府中靠西边的馥兰院里。

“可是……”管家刚要开口，让师老斜了一眼，立马闭嘴称“是”。

师老的动作没有逃过墨珣的眼睛，但诚如郑鸿乔所，若是自己住得不舒坦，自可以再投靠郑鸿乔去。

从码头出来，墨珣这才瞧见了师府家中的马车，自是比石里乡伦家那辆气派不少。若不是墨珣早早在心中猜出了两位老先生的身份，此时恐怕也会如素程素华般吓一跳。

素程素华毕竟年纪不大，不怎么出过远门，看人的本事亦或者是为人处事都不如墨珣老辣。虽然伦家的管事稍有提点，但两人也没往心里去。这番见得见，对方家中竟是连家丁都与众不同，忽而有些恍然。

他们刚走出没多久，陈子溪又出现了。倒不是来明知故问什么，而是来与两位老先生以及墨珣兄弟三人道别。

墨珣盯着陈子溪的背影，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他师父来。

他师父一向最爱的便是这种弟子，有气量、大度、为人处事让人揪不出错来……按他师父所，只有这种人能众望所归。真的假的另，但陈子溪这种性子着实适合担任一派掌门。

“可惜了。”

墨珣虽然想了很多，但他脑中的最后一句却是从赵老口中出来的。墨珣转而看了赵老一眼，见赵老像是有感而发，也不知他究竟是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