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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辞洲大早上就去祝余家门外敲门,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回到学校后已经下了早自习。
楼梯间走廊上都是人,拿着拖把扫帚跑来跑去,看着就烦。
手机上老陈给他了两通电话,傅辞洲也都没接,一会儿遇到了估计能劈头盖脸给他往死里骂。
“傅辞洲!”
老陈一声怒吼中气十足,傅辞洲双手往兜里一插,非常自觉地在教室门口罚站。
“你跑哪去了!”老陈手上卷着份套卷,也不给他留面子,直接抽肩膀上,“高三了你什么学习态度?!不是请假就是旷课!你想干什么!”
傅辞洲听着老陈的责骂,突然觉得烦的要命,想张嘴怼两句,但话又觉得累。
他干脆连罚站都不好好站,往墙上一靠,就当晒太阳了。
高三的学生最难管,卡在十八岁成年的线上,不得骂不得,不仅要监督他们的学习,还要关心心理。
老陈向来絮叨,把傅辞洲叫去办公室吧啦吧啦了半节课,这才把人放回去。
傅辞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倒垃圾似的,一出办公室的门什么也不记得。
烦得很,祝余把事情做得太绝,告白失败了连个朋友都没得做?
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就这么狠心?
傅辞洲不仅有些难过,心里还憋着股气。
都半个多月过去了,对方一直都是这种爱答不理冷冷淡淡的态度,两人如果不在一起可能还好受一些,可是他和祝余天天坐在一起,而且以前还那么亲密,谁受得了这样冷处理啊?
直男这么脆弱的吗?就单纯做朋友也不行吗?
傅辞洲满脸阴郁,就连王应这个没啥情商反应还慢的都看出来有些不对。
“老傅,”他往后靠上椅背,悄咪咪回头声问道,“你看到祝余了吗?”
傅辞洲一听这个名字就心梗,随便“嗯”了一声想让王应快点滚。
“我余没事吧?”王应不仅不滚,反而把大半个身子全都转了过来,“你们最近怎么了?感觉都不怎么话了。”
许赶在傅辞洲发火之前把王应掰回来:“老师看你几眼了。”
王应眼睛一瞪,这才把身子转了过去。
耳边清净了许多,傅辞洲指尖夹着水笔,食指时不时轻点着桌面。
抬头看向黑板,右侧的倒计时用醒目的红色粉笔标出,时间不多了,可是他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书。
一定要把这个事情解决,不然别高考了,他月底的期中考试就别想好。
“老王,”傅辞洲踢踢王应的板凳,“跟你个事儿…”
-
祝余今天早上吃完粥之后看了会儿书,中午跟着祝钦一起午睡,结果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鼻子又不开始不透气,坐起身的那一刻头晕目眩,吓得祝余赶紧扒拉自己口袋里的奶糖。
不过晕也就晕了几秒,不是低血糖的锅。
祝余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掀被子下床。
他发现自今年夏天开始,自己似乎就成为了易生病的体质。
只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发生,他闷头睡上一觉,第二天必定高烧。
祝钦让他好好学习别想太多,话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总让祝余觉得哪儿不对劲。
是他床上的绒布玩偶太多?还是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太杂?
这几个月他和傅辞洲玩得太欸分寸,有什么东西全摆在明面上,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他拎过枕头上的粉色水母,随便绕了绕长而柔软的触须,蹲身拉出床下的塑料收纳箱。
破旧的叠纸星星还缠着毛线绕在最上边,之前在灯上挂的太久了,难免有点积灰。
祝余捏了捏手上的浅色玩偶,想想还是全塞进衣柜里了。
桌上的竹编鱼已经风干至棕黄色,换成草叶估计早就碎了。
他心把它们取下来,排排好放进抽屉里。
糖画、木雕。
祝余挨个把他们开,捧手里看上好一会儿,再重新放回原处。
鲤鱼也换上了圆圆的玻璃“新家”,祝余还十分有兴致的买了一些鹅卵石铺在了鱼缸底部。
杯的鱼饲料放在一边,祝余开捏了两三粒,丢在了水面上。
他把一切都收拾干净,坐在床边发了会儿愣。
枕边的手机响了两声,祝余伸手拿过来,看见同样压在枕头下面的檀木手串。
老气横秋的生日礼物。
祝余滑开手机,一边看着手串一边接电话。
电话是王应来的,晚上许过生日,找祝余一起来吃饭。
“这么急?”祝余手指捏着木珠,拿到眼跟前仔细看了看,“这都六七点了,你们不上晚自习?”
“你是过傻了吗?”王应,“今天星期六,哪来的晚自习。”
南淮一中高三虽然单休,但是星期天要在学校自习,不过这两天没有晚自习,下午六点四十下课了就算自由。
“太突然了吧?”祝余站起身,把手串装卫衣口袋里,“我还没买礼物。”
“人来就行,”王应的声音听起来干劲十足,“快点快点,我在你家街口等你呢。”
这个突然的饭局有点太过仓促,祝余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也不好拂了大家的兴致。
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祝余在衣柜前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拿走了那件和傅辞洲同款的羽绒服。
虽然可能会有些尴尬,但是这是他最厚的一件外套了。十二月的晚上要多冷有多冷,他还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去和傅辞洲赌气。
出门没走一会儿,祝余果然看见王应在路口等他。
七八个男生聚在一起冲他招手,祝余快步跑过去,没见着傅辞洲。
“老傅先去饭店了,”王应搭过祝余的肩,“走走走,我们去。”
祝余扫眼看了一圈周围,却意外看到身边的许:“,你过生日为什么是傅辞洲先去饭店?”
许一懵,目光瞬间就投向了王应。
得,祝余都不想听他们接下来怎么演,今天过个屁的生日,绝对是傅辞洲想把自己喊出来无果,干脆拉了一帮无辜群众。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解释,祝余都替他们着急。
转移话题不会么,讲不通就不要讲了,非要在上面硬磕,磕得自己都圆不过去。
“这件事老傅知道,”袁一夏一锤定音,“一会儿听老傅怎么!”
到了地方,包间里没有人。
大家似乎都挺尴尬,撩窗帘戳手机电话的,什么都有。
祝余找了个凳子坐下,突然发现自己把那串檀木手串带了出来。
“咔哒”一声,珠子碰撞发出脆响,他垂眸捏着那一条鲨鱼,用指尖细细感受上面的纹路。
傅辞洲准备干什么?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叫出来,然后呢?
就算给他话的机会又能些什么?还是他改了主意,想通了?
“啪——”
房间里的灯突然被关掉,祝余猛的抬头看见门口处亮了一点暖黄色的烛光。
“我靠!终于来了!”袁一夏兴奋道。
“我余,”王应也笑着,“生日快乐!”
刚才还各干各事的男生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起了祝福。
祝余握住那串手串放进了兜里,站起身有些发愣。
原来是…给他过生日啊?
“怎么没人唱歌?”傅辞洲端着蛋糕,走到桌边放下。
烛光映着他的脸,立体的五官出大片阴影。
祝余抿了抿唇,在被搅乱的黑暗中对上傅辞洲的目光。
“算了,”他有些挫败地笑了笑,“不唱就不唱吧。”
“惊喜不?”王应往祝余身上一揽,“都不出话来了?!”
傅辞洲看着祝余,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
“嗯,”祝余垂眸去看蛋糕上的数字蜡烛,“惊喜…”
他猜到了是傅辞洲起的主意,想让他出来吃顿饭,但是没想到对方会给他买蛋糕,还记着十二月的某一天是他的生日。
“吹蜡烛啊,”袁一夏挠挠头,十分不解道,“你怎么这么淡定,谁透露了消息吗?!”
祝余眨了眨眼,在抬头的一瞬间迅速换上笑容:“我惊讶嘛!还给我过生日,矫不矫情啊你们!”
他大笑着锤了一下身边的王应,王应勾着他的颈脖往下,祝余顺势按住桌边,把蜡烛吹灭。
“我去,好黑!”祝余推推压在他身上的人,“开灯开灯,搂着我的是人是鬼?”
主人公的情绪一旦到位,房间里的气氛很快就热火朝天了起来。
袁一夏最先抹了一指头奶油,上手蹭祝余脸上。
“得了得了,”祝余笑着拍他的手,“别浪费粮食。”
傅辞洲没跟这群人闹腾。
他拉开祝余身边的椅子,把蛋糕给切了。
一直胖胖的黄色老虎蹲在那一块蛋糕上面,还挺可爱。
他抬头,见祝余脸上被抹了好几道奶油,正和王应吹胡子瞪眼。
分明没这么开心,傅辞洲想。
可是如果他的笑会让别人开心,祝余肯定是会笑出来的。
他这人就这样,带着让人心疼的善良。
-
吃完饭八点多,被高三生活憋疯的一群人完全没尽兴,勾肩搭背就要转战KTV。
祝余走在最后,收拾没吃完的蛋糕,傅辞洲拿过一边的透明盖子,凑过来帮忙。
“累了就回家吧,也没必要一直跟着。”傅辞洲眼睛看着蛋糕,话却是给祝余听的。
祝余把丝带系上,装若无事一般:“没事。”
“还烧着吗?”傅辞洲声音有点低了,“叔叔今晚在家吗?”
祝余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拎起蛋糕转移话题:“这顿饭多少钱?我转给你。”
他完又觉得有点后悔,自己当初丢了傅辞洲一个手机,还有去海边那次也都是傅辞洲花钱。
现在他倒是想把钱算清了,可是这钱早就算不清了。
傅辞洲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是把胸口憋了许久的郁闷一并呼了出来:“一定要这样吗?”
祝余皱了皱眉:“你想怎么样?”
“像以前一样,”傅辞洲完,又自己否定掉,“我知道也不可能了。”
祝余心底涌上一阵难过,拎起蛋糕转身离开。
就算嘴上像以前一样,但彼此心里都知道,不可能了。
脸上似乎还保留着奶油的黏腻,祝余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想起不久前傅辞洲的指腹也是这样擦过去。
算了,要不然,就努力像以前一样吧。
-
KTV内,祝余听一群人鬼哭狼嚎,脑子都要炸了。
他本来就有点不清醒,被乱晃的彩灯一照,不到半时就有点扛不住。
本来不想扫兴,但是实在不行。
祝余和众人推脱了几下,决定先离开。
包厢已经开好,即便寿星离开也不好浪费。
傅辞洲主动请缨把人送回去,祝余在拒绝无效后干脆随他去。
按着太阳穴走在狭长的走廊里,墙上很多镜子,映着他和傅辞洲的身影。
不远不近,就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以内。
路过楼梯口的卖部,祝余从里面拿了两罐啤酒,扬手扔给傅辞洲一罐。
“败给你了,”祝余开啤酒,易拉罐发出“呲”的一声轻响,“行,就像以前一样。”
傅辞洲按住啤酒:“你别喝酒。”
祝余拂开傅辞洲的手:“管好你自己吧。”
他记得今天吃的退烧药是泰诺不是头孢,应该是可以喝酒的。
饭桌上别人喝,祝余没喝。
现在别人喝好了,他开始喝了。
没什么理由,就是突然想喝。
KTV离学校不远,沿着马路走几分钟就到了祝余家的路口。
祝余手指冰凉,拿着的啤酒这一路上也就喝了两三口。
也不是不敢喝。
他就是看着路上这车来车往,想起了那个路口曾经发生过的惨案。
“给我吧。”傅辞洲趁祝余走神,把他手上的啤酒拿过来。
“别浪费。”祝余以为他要扔掉。
哪知下一秒,傅辞洲手臂一抬,把那罐啤酒一股脑灌了下去。
“行了么?”傅辞洲手指一握,“咔咔”几声把易拉罐捏扁扔进垃圾桶里。
有什么不行的,祝余想。
你干什么那肯定都是行的。
晚上八九点钟还是有点冷的。
祝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闷头走进岔路。
他记得曾经的雨天,傅辞洲着伞把他送回家,然后再一脚一个水坑去马路边。
这路不平,灯光又暗,要是下雨的话,鞋子肯定湿了。
祝余一直低着头走,突然灯光明亮,他抬眼看向前方。
一阵轻微的晕眩,带着丁点酒嗝,祝余抬手按住自己的脑袋,在原地停了片刻。
不是低血糖,应该是喝酒喝的。
“晕了?”傅辞洲连忙走到他的身边。
“没事。”祝余睁开眼睛继续往前走,可惜他一脚踩在了路坑边上,头重脚轻就往旁边栽。
傅辞洲早就抬手悄悄护在祝余身后,见对方果然要摔,赶紧一把搂住。
“别碰我。”祝余推开傅辞洲,“恶心。”
他的眉头紧皱,按着墙忍受着着突如其来的晕眩。
本来就已经很晕了,被刚才这么晃一下,感觉更晕了。
不仅晕,还想吐,就是干呕了好几下,可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傅辞洲身体一顿,颤着手把人松开。
他有些傻了,手指僵在空中,都不知道怎么收回去。
“为什么啊?”祝余声音沙哑,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你为什么这样啊?”
“我?”傅辞洲虽然不太明白,但这份疑惑不妨碍他心疼和难受,“我怎么了?”
祝余撑着身体,转身靠在墙上,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傅辞洲,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他分明还生着病,分明还请着假。
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会头晕?
今天都不一定是他生日,他这一身的病,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要去给一个看见他就骂他的臭老太太磕头?
为什么他就要随身带糖,时不时头晕?
为什么他会喜欢上一个男生,还弄成这副样子?
为什么他已经决定做一只鲨鱼,可是却发现不如海豚来的轻松?
为什么拉他出困境的人,到最后还要却把他推向了更深。
一直奔向的光灭了,他看不见前路,也找不到方向。
未来就像这条巷子一样漆黑难行,祝余考虑得太多,而傅辞洲考虑得太少。
沉默在夜晚蔓延,但是很快,有人破了这份安静。
熟悉的声音听得祝余头皮一麻,他条件反射把脸身体转向墙壁。
紧接着,傅辞洲把人拦了下来。
“操…你还敢来?!”
来人正是徐萍夫妇。
“你弟弟他要不行了,”徐萍一边哭一边,“妈求你,妈求你…”
不像是假话,徐萍哭得声音都哑了,她不顾形象的在路边跪下,一个一个不知疲倦地给祝余磕着头。
“之前的事是妈妈的错,妈妈给你道歉,我错了,我求你,救救你弟弟吧…”
“我们走。”傅辞洲握住祝余的大臂,推开一边站着的男人就要带祝余回去。
然而未曾想,没等男人阻挠,祝余却一把推开了傅辞洲。
“你他妈是谁啊!”
祝余大吼一声,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接靠在了墙上。
傅辞洲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护住祝余。
“我凭什么救啊?你要不要脸啊?!”
“你养我了吗?你给我花一分钱了吗?你们是什么父母啊?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啊!?是,是啊!我也是你们生下来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呢?”
祝余在哭,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的声音哑到极致,每一句话都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我就这么!这么烂吗!?我就这么贱吗!?”
“你们也配当父母?你们配吗?!你他妈就是一傻逼,我是绝对不可能!不可能捐骨髓的!”
他吼到破音,让路人驻足。
抬手抹一把眼泪,哭得痛快,骂得也痛快。
“失望吗?难受吗?”
祝余看着徐萍惊讶的脸,竟然破涕为笑。
“那就对了。”
“看你们那么惨,我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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