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羽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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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郎们，分一队隔开巴蚺，其他人随我宰了桑家犯上作乱的狗贼！”张安世掣出长剑振臂一呼，下的生力军方才一直在柏梁台下观望，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听主将发话，暴雷也似发声喊。

第一列的骑兵平端长槊，如移动的刺墙向叛军冲去。剧烈的撞击声从一线传来，好像驰道上的载重货车撞在一起。骤然间血雾四溅，与叛军的哀嚎交织在一起。阵线后方，张安世还在催动生力军加入战团。

一粒灰尘在积雨云中凝聚水汽，形成一颗水滴。渐渐地，空气浮力承受不住它的重量，雨滴从高空做了个自由落体运动，与空气摩擦越来越热。雨滴速度几近羽箭，穿透晦暗不明的雾霭，以上帝视角俯瞰大地。映入它视野的严整如棋盘的未央宫、青罗裙带展新蒲般的渭河，以及地面上。

刀牌兵队、陌刀队、长枪兵队、弓弩队大约十个队共计千余人，如同饿狼般扑向桑氏子弟，按照队形层层叠叠形成包围圈。好像被一只看不到的提着渔主线，慢慢向中心收。

中心是一条大鱼——柴治平。

郦青萝此时顾不上柴治平，她挥剑逼开与巴蚺对峙的张安世士兵，扑在长老怀里放声大哭，五年来的委屈、痛苦一起涌上心头，张安世至今没有揭破她的巴蚺身份，对她的态度暧昧而微妙。然而一个问题始终横亘在她和张安世之间——未央宫大事一了，究竟是追随张安世还是照顾爷爷直至送终？就算张安世放她一马，霍光会不会斩草除根，朝廷究竟会不会将巴蚺斩尽杀绝？

郦青萝心里忽然如闪电划过，心想：若我杀死柴治平，有此功劳，能不能求张安世和霍光放过巴蚺一族？纵然霍光反悔、将自己一同治罪，也顾不得了。

她决断极快，忽然从长老怀中抬头，对桑桓平：“照顾好我爷爷，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而后戴上银色面具，身如剽悍轻捷的海东青、向重围中疾速奔去，长老没想到她上一秒还在像女孩般哭泣，下一秒恢复刺客本色，急欲拦截时，郦青萝已翻身杀入。伸长爪想拉住她，郦青萝的身影依然如五年来的梦境，飘渺到难以捉摸，那烟缕般的青衫，还是自指缝间抽走。

郦青萝在长矛与刀盾之间穿梭，柴治平只看到银色面具欺身而来，周围伴当接连倒地、大势已去，眼前升起一道蛇行蜿蜒的弧光，寒气直逼咽喉。他默然无语，只待郦青萝一剑了结，忽然耳畔一道劲风擦得耳轮生疼，抬头看时，银色面具中喷出一道血线——一支羽箭插在郦青萝左胸，血渍在鼓胀的青衫上绽开，上千人眼睁睁看着她苗条的身躯失去平衡在半空中向后倒去。

难以置信的神色在郦青萝眼中一闪而没，刺客的素养让她努力维持平衡，双剑在地上一拄稳住身形。落地之后弧光一闪，郦青萝自己斩断箭杆，脸色顿时煞白，周围的人只觉得自己心口一疼。

她在半空中坠落之时，桑桓平就已抢进重围，此时扶起她：“阿萝，哪里中箭了？”

郦青萝捂住出血的地方，嗓音暗哑地：“心脏没事”

犹未了，她一口鲜血喷出来，桑桓平心翼翼地将她公主抱，在族人的掩护下缓缓退出战场。

刘贺看见郦青萝中箭、大吃一惊，又见她没有立时毙命，随即想到巴蚺一族心脏都在右胸，射伤左胸最多伤到肺叶。

张安世急忙亲自带领一队亲兵杀入重围，想将郦青萝抬到安全的地方，却发现她已经被桑桓平抱走，又向巴蚺族人扎堆的地方寻过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刘贺却发现柴治平有些异动，暗想：莫非他还有底牌？

柴治平从怀里取出一块黑色碎片，刘贺见那碎片极似黑曜石匕首，大喝一声：“休要自杀！”

犹不及，柴治平已经将黑色碎片插入心脏，他的左胸腔须臾之间裂开圆形孔洞，散射出一圈圈蓝光，一圈圈涟漪自左胸部扩散，淡蓝的弧光在前盘成大环，由前至后环环收细，环的中心是身躯发生诡异的变化的柴治平——一簇簇骨质薄片从身体表面竖起，肌肉扭曲，眼前的景物似乎发生像素级的变化，柴治平的身上好像长出墨绿色青苔，“青苔”的边缘显现出乌鸦羽毛般的分叉。

柴治平的脸部皮肤凹凹凸凸地起伏，分叉如刺青般随着他的表情而扭曲，黑色的皮肤上布满“青苔”和暴起的纹路，整个躯体像充气般膨胀起来。

两名侍卫注意到柴治平的异状，他的身体早已面目全非，皮肤破裂，内部组织涌出，两名侍卫转身欲逃，不断增殖的组织将他们包裹进去。

吞噬两个人的细胞集合逐渐变成直径三米多的伞状怪物，黑伞状的躯体起伏变形，一个人形自背部凸起，脑袋和胳膊皆有，面部竟然依稀是柴治平的五官。

夏侯将军忍不住吐槽道：“这是会变身的海蜇吗？射击！”

骠骑军不愧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官，趁着螺旋型尖刺尚未完全变硬，士兵们立刻排成两排，前排单膝跪地、平端起十字弓，后排持长弓瞄准，所有士兵如临大敌，三十几支弓箭为一轮，四十个弹指间，已有三轮弓箭射出去。

柴治平似乎难以忍受密集的箭雨，其余五支尖角飞速挪动、向骠骑军人群密集处冲来。刘贺和张怡舞见它来势汹汹，急忙避开。时迟那时快，一条比目鱼般扁平的触从士兵间隔的缝隙里伸出、缠住夏侯将军，飞快地绕着他转了几圈，“嗖”地收紧，勒得夏侯将军眼珠凸出、浑身骨骼咔咔作响，触似乎长度无限、不断冒出，将夏侯将军团团包住。

叔孙泰吓得忘了呼救，夏侯将军顷刻间被左缠右绕得像个纺锤，一圈圈触如橡皮泥般融合在一起。看似柔软的橡皮泥腾起阵阵波纹，仿佛庞大的黑色口腔在咀嚼，一阵骨骼碾碎的声音过后，夏侯将军被碾压成原来一半粗细，扭曲残破的尸体连同变形的铠甲、如变质膨胀的罐头从“纺锤”里滑落，夏侯将军黑洞洞的眼窝望向叔孙泰，吓得后者呆立在当地。

“纺锤”恢复巨伞的形状，直径足有三米，不过这一次黑色表皮下滑动着遒劲的筋肉，每一个“伞尖”探出尖利的爪子，巨伞更像一只七叉尖角的海蜇。

叔孙泰眼睁睁看到夏侯将军被吞噬得只剩皮包骨头，怪叫着跑出去。正巧刘贺和张怡舞跟着巴蚺长老过来，与“柴治平”狭路相逢，柴治平两支尖角螺旋状射出，将叔孙泰钉在墙壁上。

柴治平将挣扎的叔孙泰裹入“伞翼”，背上如喷泉般突然射出数根触角，攀住墙体、向上层城墙钻去。叔孙泰不甘地瞪大双眼，伞状怪物已经将他吸成来具干瘪的皮囊。

张怡舞大惊失色：“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柴家也有陨石碎片，这就是柴治平有恃无恐的底牌！”

“现在怎么办？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和怪物硬拼！”

刘贺想带张怡舞从未央宫的甬道逃跑，毕竟两人在这里生活过二十七天，七拐八拐、突然刹住脚步——刘贺看到甬道深处覆盖着一层诡异的黑色“丝绸”。

没有褶皱的黑色丝绸似乎摸清路径，循着墙壁的缝隙层层深入，沿途的断壁残垣和兵器仿佛被黑色油膜覆盖，流淌的分形与纹路构成为豪纤毕现的黑色画，又随着“油膜”的褪去，恢复原先的色彩。

在遇到火焰燃烧的极高温环境，黑色丝绸表面腾起琉璃质感的甲片，但其他地方不会生成褶皱。被黑色丝绸覆盖的尸体不住震颤，所经之路上，留下一具具穿着衣服或者铠甲的骷髅，肌肉、脑浆和眼珠都被吞噬殆尽。

柴治平不想放过刘贺。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刘贺紧紧护住张怡舞，暗忖：莫非身后还有追兵？

他猛然回头，这才长舒一口气——来人是巴蚺长老、桑桓平，和不杀死柴治平不甘心的巴蚺族人们。

一层黑色薄膜自青石板上涌起，巴蚺们没想到柴治平变成这幅样子、一时犹豫，一支触角自薄膜上升起，刺穿一名巴蚺的头颅。其他巴蚺用十字弓匆忙射击时，敌人已经恢复为伞状怪物的形态，直径至少有五米，而且身上凸起一片片甲壳，弩箭更不宜造成伤害。

巴蚺们被打了个措不及，伞状怪物后背上矗立起高大的黑影，桑桓平感到那张脸有些面熟，惊讶道：“柴治平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那些六角形甲片好像在某些异兽图鉴身上见过体积如此庞大，或许这就是刘贺所的‘陨星’的力量？听他身体已经被彻底改造，难道传闻是真的？”

巴蚺长老嗤之以鼻：“或许只是从陨石本体拷贝的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