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羽林军——如林之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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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延明和其他巴蚺来了，将满身泥泞的桑桓平扶下树。膝盖有伤的龚遂也来了，看到桑桓平失魂落魄的样子，旁敲侧击问了几句，略微猜到他的心绪。龚遂心里已经把桑桓平当做自己的兄弟，其他人粗疏莽撞，可他明白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兄弟的心情，劝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兄弟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被羽林军逼入绝境时没哭过，面对从天而降的洪水时没哭过，此时桑桓平像受伤的野兽，压抑地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杜延明看到他胸前有个脚印，以为他受了内伤，解开衣服看时却并无大碍。龚遂不好再什么，只好将桑桓平扶上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三天时间倏然而过，郦青萝不想与其他四卫见面，一直出去巡逻，远离魏宁县衙。这天她巡逻回来，魏宁县令急匆匆地通知她去县衙大厅赴宴，郦青萝出于礼貌请县令同行，县令却尴尬地摆摆：“大人一个人去即可，老朽还有几件公务要办，恕不奉陪。”

郦青萝想到此次饮宴竟然没请当地县令，可见张安世另有其谋，向县令告谢，一个人向大厅走去。

大厅里面，张安世坐在正中，上首虎卫与张仲明相对而坐，其余四卫坐在两人下首。郦青萝走向“五禽卫”里的最后一个席位，看到大厅正中放置一张长条大案，约有一丈长、五尺宽，大厅两侧十二名羽林军校尉红色制服笔挺，正襟危坐在一张张案几后面，好像一盆盆鸡冠花，陈汤站在张安世身侧，似乎是监酒官。

郦青萝向张安世行礼，后者略点点头，她搬开案几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陈汤击掌三下，喊一声：“上菜！”就听见大厅另一边响起一声回应：“来嘞！”激荡起无数回音，远远传去，好像有无数人在喊“来嘞”、“来嘞”、“来嘞”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有人过来，郦青萝用眼睛的余光左右看看，校尉们面无表情。他再看看张安世，张安世表情面无。

这时候，通道里响起“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一阵浓郁的烤肉香气传来。校尉们左筷右刀持餐具在，眼睛里面开始冒绿光。

只见八个士兵吃力的抬着一头硕大无比的烤牛出来，烤牛烤得皮酥油亮，金褐色的肉皮上或有几处烤的焦黑的地方，弯如桶箍的肋骨一根根透皮而出。

烤肉特有的香味疯狂地刺激着校尉们的味蕾，大家的腮骨条件反射地在耳朵底下发生一阵酸痛的收缩。八个士兵把烤牛往长条大案上一放，大案颤了几颤。士兵们不知是累的还是被烤肉的热气熏得，汗流浃背。

陈汤拿起一把长柄餐刀，对着烤牛的腹部扎下去，一阵灼热的蒸汽从刀口处汩汩地冒出来，分割熟肉在汉朝是极大的荣耀，称量并分割祭祀的胙肉被称为“宰”，“宰相”一词由此而来。张安世让刚刚升为裨将军、列侯的陈汤来做，无形中彰显他的地位。陈汤熟练地划开刀口，把橄榄球大的牛心挖出来，还有牛舌、牛耳、牛尾、牛胃以及牛背、牛腿上最好的几块肉割下来。

陈汤向张安世躬身道：“车骑将军，割炙已毕。”

张安世指着剩下的大半牛身，：“割下来的够我们吃了，其余的分给兄弟们吃吧！”

八个士兵齐声喊“诺”，依言把剩下的大半牛身从餐桌上抬起，呼哧呼哧地向大厅外的羽林军分发去了。大厅外欢声雷动，一时间声动屋瓦，县衙四周的鸟雀吓得四散而飞。

羽林军士兵派出代表进大厅谢恩，张安世对陈汤道：“还有十三坛老酒，我从龙门带来的，今日全部开封，让弟兄们喝个饱。”

车骑将军赐酒的消息传出，外面又是彩声如雷，四千羽林军士兵高喊：“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四千人一起发喊，声震圜野，声势竟如万人同时发声一般。郦青萝知道张安世有一件大事要羽林军去办，平时等闲吃不上牛肉，汉承秦制，吃耕牛者追究大罪，此时吃上最难得的烤牛，事后亦有重赏。羽林军敢不效忠？

陈汤熟练地把烤牛心插在铁钎上，一片片往下割，割满了一个大盘子就往校尉们跟前一摆，校尉们顿时像疯狗一样扑过去，你一刀我一筷把烤牛心一扫而空，虎卫和猿卫同时插中一大片烤牛心，你争我夺不亦乐乎，刀子在盘子底划出一道道凄厉的惨叫，足以把夜间的猫头鹰吓到扑街而亡，其他校尉也听得头皮发麻。

猿卫急中生智，拿起一杯胡椒作势一扬，虎卫举叉子去挡，猿卫趁势把烤牛心纳入口中，嚼得格外香甜。这时一大盘烤牛心片又在陈汤底下割成数片，往桌上一墩，校尉们势如饿虎又扑上去。

鹿卫偷眼去看郦青萝，只想看看鹤卫银色面具下的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样子。郦青萝只是掀起三分之一面具，静静地将牛心肉一片片夹起来吃。面具的银色反光之下，鹿卫只看到一开一合的樱唇和糯米般白细的牙齿，眼珠一转，端起酒杯来敬酒。郦青萝只推不胜酒力，鹿卫恨不得捏着她娇嫩的下巴灌酒进去，可此时不好发作，只得悻悻而退。

焦黄酥脆的烤肉、滑嫩膏腴的牛筋、嘎嘣脆的脆骨半只烤牛风卷残云似的被吃光了，只剩下牛头骨置于大长桌正中。张安世举杯敬酒，大厅中十二位校尉一饮而尽，豪气干云。

张安世清咳两声，校尉们鸦雀无声。熊卫还在意犹未尽地咯吱咯吱啃着一只棒骨，这时其他校尉都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架势，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熊卫左右看看，咯吱咯吱的声音戛然而止，放下大棒骨，也恢复了直溜溜坐着的样子。

“兄弟们，烤牛吃过，咱们该谈谈正事了——明天我们将去剥牛坑，下到坑底，探察其中的秘密。”

郦青萝知道此去非得自己带路不可，悄悄望向张安世，张安世对她点点头。郦青萝放下面具，她不想让人看到她露齿而笑，这次剥牛坑一行，车骑将军极有可能将首功给她，足以保证半生荣华富贵。

心灰意冷的桑桓平在柴家庄园里喝了一顿大酒，渐渐放下往事。据甲乙丙丁暗探来报，羽林军倾巢出动，向剥牛坑方向移动。龚遂道：“这明张安世离开魏宁县衙，殿下也被裹挟着去了。”

杜延明一跃而起：“那还不赶快去救殿下！”

龚遂苦笑着：“你得容易，巴蚺的精壮在夜袭龙门县衙时损失大半，拿什么去拼四千羽林军？更何况桑桓平张安世下有几个护卫特别厉害，就凭你我能抵得住吗？需得想个万全之策，把殿下救出来。”

杜延明一指桑桓平：“我们有星陨骨笛，再造一次蛇潮不就是了？”

龚遂：“陈汤上次吃了大亏，岂能不多加防备？上次我和你过，若是步兵准备了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烟熏火燎，蛇潮不战自溃。这个陈汤六亲不认，若是再见面，只怕割了我们的脑袋，去张安世那里邀功。”

杜延明恼怒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眼睁睁地看殿下被他们带进坑底不成？”

桑桓平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郦青萝，他忽地站起，大声：“大丈夫何惧生死？我和杜延明去，大不了一条性命丢在坑底。若是畏缩不去，永远收复不了剥牛坑。”

杜延明一拍大腿：“好兄弟，我和你同去！”

两人拿起酒樽将黍子酒咕咕灌入喉咙，杜延明脸上红得透亮，桑桓平眼睛泛起亢奋的光芒，龚遂与长老眉头紧皱、相顾无言，但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刘贺借口身体不舒服，没出席张安世的酒席，而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书房里。

绑架母亲的幕后之人尚未查清，张安世节外生枝，并没有去长安面见霍光，弹劾霍光云云也就无从谈起，不知道母亲是否平安。

从现在的蛛丝马迹来看，张安世在没找到剥牛坑底的陨石之前不会罢。而那陨石深埋地底，如何找到呢？假如郦食其深藏的竹简是梦中呓语呢？

大厅里酒酣耳热的声音传来，羽林军喧哗作乐，而刘贺感到胸闷异常、烦腻欲呕，他伸出两根指豁开衣领；他伸出十根指扯脱扣子，但是还不够。

刘贺像扯脱粘在身上的蜘蛛一样扯脱衣袍、掼在地上，而后拔出师父送给他的长剑，肆意砍劈身边触可及的长几、桌案、香炉、酒樽。房间里乒乒乓乓响作一团，但是在刘贺眼里，他砍斩的不是器具，而是那些伤害过他的人——霍光、张安世、铜面客、幕后那人

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刘贺剧烈喘息着坐倒在地上，眼睛赤红，没有发现背后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