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首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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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奔流的溪水未能驱散炎季的酷热, 大地中的水汽蒸腾而上，地面上滚动着透明的波浪。在这样的天气下, 沈怀瑾只要踏足阳光直射下的土地，每走上几步就会感到来自脚底与脚踝的灼热。

但就是在这样的艰难气候下，万众瞩目之下的瓮城建成，与之配套的瓮城城门也被安装稳妥。

两扇高大厚重的城门一关上，整座山谷便固若金汤、安如泰山，定居其中的大河部落的防守能力大大提升，即使未来要遭遇兽潮攻击，部落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城墙一事落下帷幕，在众人还没来得及转变生活习惯之时，岩又放出了一个轰动整个部落的消息。

他要卸任首领的职位。

这倒不是什么值得大家过于惊讶的事情, 毕竟岩的年龄摆在那里。伴随着老态渐深，他势必无法继续担任代表着部落最强战力的首领一职。

但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的会来得这么快。

当岩在部落会议上以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宣布以后，底下的众人即刻便像炸开了锅一般地讨论开来，一向最爱凑热闹的奇却罕见地闭口不言。

沈怀瑾斜倚在一旁，面上毫无波澜。岩已经提前与他商讨过此事，他也尊重对方的选择。

对面众人的惊愕与疑问, 岩的回答很是诚恳，他闭了闭眼，方才开口道：“我担任大河部落的首领近四十个炎寒，自认为期间都尽力了，但能力有限, 大河部落在我手上就像一头喘息挣扎的老兽，它的精力变得越来越少，逐渐地静默了下来。”

人群中有争议声传来, 岩向下压了压手掌，示意大家安静听他完。

“瑾的到来是一个转机，我和大家都亲眼看见了部落又死转生的变化。整个部落中，我应该是那个最想亲自领着部落繁荣起来的。”岩长叹一声，“可惜啊，如今的我才是那头疲惫老兽，已经无法亲自带领生机勃勃的部落走下去。能熬到城墙彻底建成，已经耗尽了我全部力气。”

底下有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传来，岩却没有再理会，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将视线投向了一直沉默不发的厉与凛。

“接下来就看你们到了，三日后，我希望你们能决出个胜负来。”

三日转瞬即逝，厉和凛注定要有一战。屋子里的厉表现如常，沈怀瑾也早不像之前那般纠结，时间很快就到了那一天。

这种大事，部落里的成员照例是都要到场的，大家聚在一起，齐刷刷地看着正中央相互对峙的两个强壮兽人。

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热气熏腾得人透不过气来，山谷里的一切都蔫蔫的，唯独厉与凛严阵以待。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争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种情况下，奇还有闲情凑到瑾的身边，一副不怕事大的模样，低声问道：“瑾，你觉得谁能赢？”

沈怀瑾耸耸肩，轻松道：“不论谁赢，对部落都是好事一桩。”

奇撇了撇嘴，显然对听到的答案不甚满意，但他玩笑在前，也没真算搞出什么事来，因此话到此处也就识相地停了。

沈怀瑾的视线穿过他的身侧，与边上的安对视一眼。只一秒，他们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不论结局如何，他们的情谊不变。

这这一瞬间，两个兽人疏忽就动了。快之又快，两人迅速变身，一黑一白两个庞大身影试探般冲向对方又同时旋身分开，重新立定两地，在沈怀瑾的视线中留下两道残影。

兽吼响起，如重鼓发出沉重轰鸣，在山壁间来回碰撞游荡，震得围观者不免心生畏惧之心。

回音呜鸣结束之际，银狼与黑豹同时出击！

沈怀瑾呼吸一滞。相处许久，他自然知道厉的强大，比之其他成员要厉害很多。但凛作为另一位继任者，又年长厉许多，实力自然不容觑。沈怀瑾鲜有机会亲眼见过凛猎，不知道两者战比究竟如何。

两头巨兽碰撞在一起，大起大落地搏击着，散发着其磅礴惊人的能量，扬起的尘土飞沙足以蔽日。他们如异色双火般燃烧着，四散开来的恐怖气息比烈日更燥热，灼烧着周遭人的身躯与精神。

他们极快的速度让大家辩识不情具体的动作，沈怀瑾只能闻到干燥气息中逐渐弥散开的血腥味和银狼身上越来越多的血渍。

他的心一凛，却没在面上表现出来。

互相搏斗了近半时，即使耐力强大如厉和凛，他们的动作也渐渐迟缓了下来，足以让大家看清。

但其实现在才到了最狠戾的时刻。两头野兽都少了撞击搏斗的欲望，纷纷拿利齿撕咬对方。

原本仅有一丝的血腥味慢慢重了起来，银狼与黑豹在地上翻滚着，撕扯着。

沈怀瑾看到一身银白的巨狼浑身脏污，沾满了血迹与尘土，他难以自抑地握紧拳头，心脏鼓噪，负面情绪渐渐上涌。

只闻得厉一声狼嚎，忽然像重获了力气，一个疯狂使力就将黑豹压至身下，狠狠扼上对方脖颈后疯狂撕咬，直将那里咬出了个大口子，热血汩汩而下，他才停下动作，只是尖锐的利齿仍然威胁似的贴在那处皮肉上。

“厉！是厉赢了！”人群中爆发出激烈喝彩。

沈怀瑾这才放下心来。

他和安几乎是同时的动作，心疼地上前安抚瘫软在地、浑身是伤的伴侣。

沈怀瑾紧张地观察着巨狼的身躯，发现对方的毛发上虽然血迹众多，但大部分都不是自己的，身上的大伤口不多，没什么生命危险。

他跪坐在地，心疼地低头去吻银狼湿润的鼻子。

“你赢了，厉。”

银狼甩了甩尾巴，权当回复。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岩在此刻也走了过来，他没有直接宣布赢者厉是新的首领，反而看向大家，沉声道：“我一直都觉得，在我们大河部落里，首领没有起到什么大的作用，一切成果都是靠部落大家自己的努力。之前瑾的话提醒到了我，后来我们也有聊过，我认同他的话，认为推选首领仅靠实力强弱是不足的。”

沈怀瑾紧接着补充道：“我们想给大家一点权利，由你们来选出更适合担任首领的那位兽人。”

奇愣愣道：“瑾，这是什么意思？”

“决定谁担任首领的因素有三个，一个是他们本身的战比，一个是我的意见，还有一个就是大家的意见。”沈怀瑾不急不缓道：“我的意见自不必，两位都是很优秀的人选。至于其它两个，经过我和岩的商量，我们决定实行赋分制。从零分计起，赢得比斗的加二十分，另一位不加分。我还需要你们选出认可的首领对象，每人能且只能选一位，你们每位成员的选择也代表了一分，最后看谁得分高，谁就担任首领。”

大家做了好两年的数学题，这么一讲，也就明白了过来。

“也就是，厉现在已经获得了二十分，接下来再加上他们拿到我们选择的多少，再决定分数的多少咯？”奇问道。

沈怀瑾点点头，“没错。”

大家好生新奇，按着沈怀瑾的指挥进行不记名投票，最后实时唱票。

除去十岁以下的崽子，部落共一百一十五个成员，一百一十五张票被逐一念出选择。

“厉。”“厉。”“凛。”……“厉。”“凛。”

厉与凛已经恢复了些精神，他们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站立着，认真地接受着部落对其表现的真实回馈。

“厉。”

随着最后一张票被唱出，两人的票数昭然若揭。

“厉五十九票，凛五十六票。”

有眼尖又脑快的立刻将最后的得分报了出来，“厉一共是七十九分，凛五十六分！”

岩点点头。过了一个艰难的寒季和并不轻松的水季，他脸上的岁月感更重，但仍旧站得笔直，维持着担任首领最后一刻的尊严。

“比斗中，厉胜出，有没有意见？”

众人默然无声。

“选票中，厉得票更多，有没有意见？”

又是默然无声。

“厉七十九分，凛五十六分，由厉担任首领，有没有意见？”

人群静谧两秒，爆发出喝彩声，连站在边上的凛也朝厉点头示意，表达了他的服从。

在这般的欢呼中，这个半脸血渍、浑身脏污的年轻兽人却收紧了下巴，学会了低敛的品质。

只是在离开众人视线后，他的眸中闪烁出粲然的光，定定地看着沈怀瑾，像阳光下碧湖面上的波粼碎星。

沈怀瑾擦掉他脸上的脏污，看到尘泥血渍遮掩下的道道伤口，心疼得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干什么呀？”厉无奈地笑了笑，他掸掉身上结块的脏污，温柔地将沈怀瑾搂入怀中，声音轻柔，“乖宝，刚才是不是就想哭了？吓得我赶紧结束战斗，就怕你会担心。只不过现在我赢都赢了，你怎么还委屈呢？”

这个在他人面前凶悍不可侵犯的银狼，面对自己时却是独一份的温驯与柔软。

沈怀瑾不话，他摇摇头又眨眨眼睛，掩去其中的湿意，然后拉上厉布满血痕的手，像领着一头忠犬一般，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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