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殒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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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路,道路上荒无人烟，便是连宫城之中，人都是少得可怜,陛下娘娘体恤,下令不必在宫前侍候着?,只捡了平常脚利索的几个在殿中随侍,其余人各自回屋先歇着?。

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寂静无声。御花园中挨着宫墙的一处道旁，此刻却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太监。

这是苏东风一带大的徒弟——欢子，现下正跟着?在御前当值,因心思活泛会话的缘故，甚得梁皇喜爱。

他?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周遭无人，便轻轻敲击了砖墙几下。

声音清脆,引得旁边一株枯木上停着?的乌鸦歪着?脑袋看过来，黑漆漆的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

片刻后,墙的另一侧亦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敲击之声。

欢子神色一喜，用指在墙上摸索半天，心地从中抽出一块砖,觑着?眼朝那边看去,也是一个太监,长眉细眼。

那太监也不多，径自从怀中取了一包东西塞给?欢子,“这是最后一次了。”

“如此甚好！”欢子喜上眉梢,“此番一了，先前所应允的事”

“王爷一向话算话。”太监眸光微闪，视线落向他?身后一株干枯将死的灌丛之上,神色有些怪异。

不过欢子犹自正高兴着，并未注意到这神情?之变。

“不过今日这药怎么比往常多了一倍？”他?低头翻了翻怀里?的药包，神色疑惑。

“换药了。”太监神色泰然，细声细气的音在寒风中一下一下地刮着人的耳膜，“王爷心软，此番的药只会让人精神萎靡几日，虽看着?量多，实则对人损害极。”

“原来如此。”欢子松了口气，将药包妥帖地放回怀中，眉尖似一瞬有几分释然。

“时辰到了。”太监谨慎地四处张望一番，拾起砖块复又将墙面堵上，“快去快回。”

“哎，好。”欢子应了声，却并没有动，反倒是看着?这墙面怔怔地发了会呆。

陛下虽待他?不错，师父也愿提携，可在这宫中当差卑躬屈膝，何时才能出人头地。王爷想同长公主争储君的位置，算盘既打到了陛下头上，他?就帮上一把，事

成之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至于良心能不能过得去王爷给陛下喝的药还真能是剧毒不成？总归是兄弟，怎么可能下这样的狠？

这不，果然不出他所料！欢子得意地掂了掂怀里?的药包，一时间颇有?喜上眉梢之意，仿佛这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此刻已堆积在了眼前。

萧萧冷风掠过，将他?吹得清醒了些。

“欢子？”一道清脆的女声唤了他?一句，接着身后响起“沙沙”的脚步声，这侍女走到了他?身后，“大冷天的，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

“嗯？什么？”欢子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女子，容貌姣好，气度沉稳，是跟在皇后身边的姑姑，他?神色微敛，竟并未像从前那般恭敬地问一声好。

“我你在这儿杵着干什么？”女子笑了一声，转眸看向旁边的这堵墙，“我瞧你在这儿看了半天，怎么，是这墙里?面有金子不成？”

“嗯。”欢子唇边勾起一抹笑，垂下头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许是有吧。”

“你这孩子。”女子忍俊不禁，“做起白日梦来了。”

天色渐晚，慢慢地起了一层薄霜，沾在了欢子的衣领之上。她上前一步给他?轻轻拍了拍，“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事，别瞎想了，陛下还等你的药呢，快去吧。”

欢子眸色不明，没再什么，微微欠身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这孩子今天真是奇怪。”女子看着?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随后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亦是脚步匆匆地向厨房走去。

陛下这几日病情?反复，娘娘在身边守着?，眼看着?比前几日要憔悴不少，得做些滋补的好好养养身子才是。

天色愈晚，薄雾弥漫，将这夜色笼上了一层轻纱，连那天边的弯月竟也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了。

数九寒天，树影婆娑，这景致是越发地萧条了。

—

布靴踩在厚厚的雪地之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欢子端着汤药匆匆忙忙地向永和宫走去，却同正从宫里出来的苏东风撞了个正着?。

“师父。”欢子低低唤了一句。

苏东风向身后看看，这才转头压低声音厉声训斥道：“混账东西，让你煎

药怎么要这些时候，越发地不上心！”

“今今天的柴火不好，火半天没有?升起来。”欢子临时扯了个谎，头更低地垂下去。

苏东风眉心紧蹙，还想些什么，却在看到他低下来的黑漆漆的脑袋后又咽了回去，少顷，他?叹了一声，侧开身子，“快进去吧，陛下还等着?呢。”

“是。”欢子低低应了一声，低眉敛目乖顺地回道。

火盆烧得旺盛，又沿着边壁点了几十根蜡烛，因此这屋里?灯火通明，浅黄色的光轻轻晃动着，让人心生暖意。

“陛下。”欢子额上渗出些汗珠，将药碗轻轻脚地放在榻边的几上，“吃药了。”

梁皇正半靠在软榻上同皇后下棋，面色尚可，只是这疲态和老迈是一日日地显出来了。

“先搁着?吧。”他?执着一枚黑子应了一声。

“陛下。”皇后秀美的眉微微一蹙，“趁热喝。”

“下完这一局。”皇帝随口应付一句，瞥了眼尚冒着?热气的汤药皱了皱眉，“不急。”

“今日这棋已下了一个时辰了。”皇后眉色不悦，“陛下若是如此，今后就不必再下了。本是个消遣玩意儿，何苦如此上心劳神。”

“哎——”皇帝抬眼瞧见对面的人儿面容不豫，这才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放下中的棋子，“喝便是了，生什么气？”

着，端过药碗一饮而尽，笑道：“这总行了吧？”

皇后的神色舒缓了些许，轻轻哼了一声。

“朕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就是个寒症反反复复，年纪大了身体不同往日也是正常，你何至于日日牵挂担心？”皇帝笑了笑，闻言宽慰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皇后浅声道，秀致的眉眼在烛光中温和柔软，“积病成疾亦是如此。虽只是寒症，陛下若不上心，迟早有一日会成大病”

欢子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相对而坐的二人，心底里?难得竟有?了几分愧疚，他?端着空药碗，无声无言地悄悄退了出去。

夜幕已至，天色完全地黑下来了。

苏东风却仍在宫门外站着?，执一柄古铜色柄灯笼，另一的浮尘上已沾上了密密的一层寒霜。

“师父？”欢子微愣，“您

怎的还在此处？”

苏东风看了他?一眼，直待欢子将屋门完全阖上，这才道：“陛下还在和娘娘下棋？”

“嗯。”他?应道：“瞧着陛下的精神头与寻常并无二致。”

闻言，苏东风的眸色愈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目光复又落在欢子身上，“今日去煎药的路上，是不是又去别的地方玩耍了？”

欢子恭顺的笑瞬时便僵在了脸上。

“我一把你拉扯大，没谎还能看不出来？也太瞧你师父了。”苏东风哼了一声，转眸看着?自己的这个徒弟，眼底浮上些许忧色。

“你脑子活泛，人也敏，只是总爱投取巧，这是大忌。”略有些苍老的声音顺着?寒风送进欢子的耳中，他?垂着?头，眼睫轻轻一颤。

苏东风转过头看着?宫前白茫茫的雪地，道：“你要记着，这天下之事没有捷径，若想要什么，还是要凭着自己的努力脚踏实地才来的放心。”他?顿了顿，道：“可记住了？”

晦暗的光摇摆不定，斜照在欢子的侧脸之上，他?垂着?眸，看不清神色，“徒儿记下了。”

“嗯，去吧。”苏东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今晚天冷，你不必当值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师父”欢子蓦地抬起头，神色犹疑。

“去吧。”苏东风笑了笑，“师父这把老骨头扛得住，你年纪还，多睡会，长身体，”

欢子身子微微一颤，张口欲些什么，却终究是什么也没，低声应了，微有些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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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郁得似一团化不开的墨，偶有乌鸦的叫声回荡在空阔的御花园之中，显得更为冷寂萧条。

那墙壁下有?一道黑影，远远看去同树影合在一处，辨别不清。

“你怎的进来了？”欢子蹑蹑脚地走上前去，压低声道：“不怕人发现么？”

太监细长的眼在夜色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他?低低笑了声，“怕什么，这大晚上的没人能发现。”

“事办成了么？”他?转头问道。

“我看着?陛下喝下的，一滴不剩。”欢子道，眉宇间有几分烦躁，“以后这事别找我了。”

“不会有?以后了。”太监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似有几分讥讽，让人心底一凉。

欢子有?些不舒坦，皱了皱眉道：“事情?都办好了，好的东西呢？”

“急什么。”太监眸光一闪，“该是你的总是你的，能跑了不成？”着，从怀里?掏出厚厚的十几张银票。

欢子眼眸一亮。

然而这银票将要递到上之时，却忽地四散开来飘落在地上。

“哎呀！”欢子急惶惶地弯身去捡，“你怎么冒冒失失的，连个东西都拿不稳！”

寒霜一层一层地铺天盖地涌上来，这天地间仿若笼上了厚厚的纱，是甚也看不清了。

太监没话。

欢子弯着身子在一片漆黑之中摩挲着散落开来的银票，低声埋怨着，“你倒是来帮个忙，在那儿站着?干什么！”

“抱歉，没拿稳。”太监轻声道了一句，似喟似叹，映在一旁墙壁上的影忽地现出一柄尖刃。

他?向前踏了两步，雪地上枯枝的碎裂声响彻于夜色中。

欢子丝毫未觉。

“我帮你找。”太监在欢子身旁微微弯下身子，身后紧握着的刀柄霎时间刺出，重重地插入他的颈侧。

血喷涌而出，甚至没来得及嗫嚅出一个字，欢子便倒在了一旁的雪地之上。双目紧闭，颈上的血汩汩而出，浸透了两尺高的积雪。

太监垂眸看了他?片刻，末了，低笑一声，弯身捡起剩下的几张银票塞进他?的中，“都是你的，急什么呢？”

霜雪的冷湿气息将这血腥味包裹在怀，顷刻间便吞噬湮灭。

太监半蹲在欢子身旁，垂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挂在腰带之上。

“终于完成了。”他?低声喃喃着?，神色释然，“总归是不负公主。”

话了，竟是脑袋一歪，不再动弹了。

寂寥的夜色之中，一趟一跪的两道黑影映在砖墙之上，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半个时辰后，薄雾散去，澄澈冷清的月光倾洒而下，隐隐约约地照出那两张惨青的脸，还有?一枚莹润云纹型玉佩。

这是云池的玉佩，众人都识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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