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立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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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是误入你们的时空，却不想一寸成灾。

——引言

乌空村，西南山的半山坡上。

晨光乍现，朝露未曦，露水的浸润使得泥土变得潮湿粘腻。

一个十多岁的姑娘费力地挥动着铲锹

碎发粘住了鬓角额头，两根白布条胡乱绾就的双抓髻歪歪斜斜，随着她的发力不时在头的两侧上下跳跃，晶莹的汗珠儿在她秀挺的鼻尖上闪光，使得她原本苍白的面色多了几分光彩和红晕，在晨光中竟比平日略显活泛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圆圆的土丘终于垒成，土丘前还立着一个简陋的木牌，上面刻着“穆青林之墓”，落款是“孝男穆杨、穆桐，孝女穆溪”。

女孩终于停止了挥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了看身后嘤嘤哭泣的妇人和依偎在妇人身侧的男孩，叹了一口气。

妇人已经哭泣了整个一早上了。男孩又困又饿，恹恹的靠着妇人，即便他对眼前的衣冠冢似懂非懂，更是从未见过那个被称作“爹爹”的男人，但他也知道这是一件伤心的事情。

女孩扔下铲锹，对着面前的衣冠冢磕了三个头，双合十，闭上双眼心中默念：“且称您一声爹爹吧！我的前世也叫穆溪，不想今生无意占据了您家女的身体，此非我本意，莫怪莫怨，我愿代您家女伺候母亲，帮扶兄长和幼弟。”

穆溪睁开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闭上双眼心中默念：“若您有知，记得投生时要投到投到一个叫华夏国的地方，公元纪年2世纪，那是最好的地方之最好的年代，如果您能见到京市一位叫穆家槐的男人和叫张玫的女士，请”

一串泪珠自穆溪的眼角滑落她抹去眼角的泪，不想再去触碰前世的记忆，往事如斯，今生貌似已经很苦了，何苦再徒增悲伤。

“娘，我去那边的黑石滩子上捡几块黑石，把爹的衣冠冢再垒一垒，也省的被雨水冲刷了。”

妇人抬脸呆呆看向女儿，械地点了点头。

唉！穆溪揉着太阳穴叹了一口气。

一股山风迎面拂来，她打了个激灵，裹紧了麻布衫，背上土筐子，朝黑石岗跑去

站在那片黑色的石滩上，穆溪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被眼前的情形鼓动得心潮澎湃。

这里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的地方：绵延向山顶的黑色石滩神秘得近乎诡异，厚重的沧桑感如同重锤撞击着她的心扉。

因为，穆溪认出了眼前的黑色片状岩石学名为炭质页岩，常见于煤层的顶底板。前方不远处伫立着一个陡崖，横切断面上那些层层叠叠的黑色石头更加有力地证明了这座山就是一座巨型煤山。

此刻，穆溪咽了咽口水，眼前大块的黑色片状岩石就像被敲碎的巨型巧克力脆片，在这里静静地躺了亿万年。

大自然的馈赠豪迈且无私，人类的索取贪婪且无知。做为一个穿越女，穆溪一直在思考该如何面对这份大自然的馈赠。

公之于世？自己一个十三岁的乡野丫头，人微言轻，谁会信自己的话？

隐而不宣？这个世界文明的脚步会不会因自己的无为而阻滞千百年？

这真是个问题！

思考数日后，穆溪终是无解：不懂过去，不晓未来，不知缘由，不见始终。她对这个史书上从来就不存在过的架空世界都不甚了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不管是纵观还是横看，放眼望去，历史的痕迹都不过是时空中的芥子，若有人洞见今日之事，也不过史书上的寥寥数字，若无有，便甚好。

不过就是一把火的事儿！

穆溪再次裹紧了麻布衫子，利落地跳着脚朝前奔，轻盈得像是一只早起的蜻蜓在荷叶上点水，俏皮而又忙乱。

她寻到了昨日早已布好的石窝子，自怀中掏出火折子。山风凉凉拂过，风助火威，干草枝很容易就引燃了无烟煤渣

一刻钟后，火已成势，穆溪站上最高的岩石，拢成喇叭状，朝山下乌空村的方向大声呼喊：“着火了”

不肖片刻，她就看到了山路上奔来的二十几个汉子，那是来救火的村民。

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倒是熟练且麻利，很快就将火扑灭了。

带头的是乌空村的里正大人李茂，他回过头看向穆家三房的这个丫头，犯愁地皱起眉头。

丫头里拖着一根还在冒烟的树枝，灰布褂子被扯得散了领口，露出嶙峋的一截锁骨。头上一个抓髻完全散开，另一个抓髻上的白布条垂在肩头摇摇荡荡，散乱的发丝被火燎得焦了一片，巴掌大的脸被烟火熏得看不出底色，只有一双闪着水光的大眼睛还算灵动。

“丫头，吓坏了吧？没得事，这片石岗子每年都有山火，你爹从前也是年年跟着救火”

里正突然想到不该提这个让孩子伤心的话题，便捻着花白短须抬头看天，道：“今儿倒是奇了，没听着打雷，怎的也有火？”

此刻赵氏才拉着穆桐踉跄着赶到。

“阿弥陀佛，我溪儿可好？”

里正道：“老三媳妇，丫头没事，还一起帮着救火来着，这会儿怕是吓坏了，带回去吧！”

里正完要走，又顿住脚步回头：“老三媳妇，青林到底还是要入穆家祖坟的，一笔写不出两个穆字，待你家杨哥儿回来，好好地办一场丧事吧，这样终不妥。”

赵氏眼中还闪着惊惧的光，只慌乱的点头应是。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为夫君办一场风光的丧事呢？

穆溪的爹爹穆青林是穆家第三子，六年前充军去了战场，月前传回了战死沙场的消息，一起捎回来的还有十两抚恤银子。

赵氏向婆母江氏讨要五两银子，要为穆青林办一场丧礼，而江氏却一毛不拔，将十两银子悉数收入自己的腰包，并放话，这是穆青林还给她的骨血钱，就该她收着。

在那个发生争吵的夜晚，穆溪连哄带劝地逼着赵氏提出了分家另过，却正是如了婆婆江氏的意。第二日，穆家三房就被赶出了穆家大宅。

被赶出家门的时候，赵氏拉着穆溪和穆桐面向堂屋门口挂着的那个芨芨草帘子磕了三个头。穆溪觑见了帘子后隐隐闪现的千层底布鞋。

那是阿爷——穆家家主穆老爷子。

穆溪懒得去深究穆老爷子和江氏为何对三房如此的刻薄寡情，她宁愿相信穆青林是穆家从外面捡来的。

穆溪还有个哥哥叫穆杨，一年前留下字条要外出寻父，至今未归。

从军的父亲传回了死信，寻父的长子却杳无音讯。如今穆家三房好好的五口之家，只剩一个寡母带着弱女和幼子，又被婆家赶出家门。

可堪怜惜，难怪里正要为这家犯愁了。